且不说贼匪这里,四处传讯,只说那黄知州一时胆怯了,仓仓皇皇逃离了贼寨,回到了最后扎营之处。这里留了几十名士卒看守,毕竟还有些辎重需要在剿匪之时丢在营地,不能时时刻刻都带在身旁。若是无人看管,又怕贼匪找机会下了毒,会让自己和五百士卒稀里糊涂就丢掉了性命。
待黄知州回到营地之时,却见四处帐篷之中,人来人往,这些溃兵正在收拾盘缠,准备逃窜。黄知州见此情景,气得七窍生烟,刚刚这些士卒丢下他一人,忽然之间就兵败如山倒,只剩下自己气不过,独自作战。然而此时他们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就在身边,只顾得翻找抢夺财物,简直是形同贼匪。
气愤之中,黄知州终于按捺不住,气沉丹田,一声大喊:
“都给某家住手!速速列队,某家要点兵再战!”
本来这些溃兵,听了黄知州第一句还听话的住手了,然而听了第二句,顿时又像是捅了马蜂窝,嗡的一下,一哄而散,只留下黄知州和几个原本留守,未见过刚刚战事的士卒面面相觑。黄知州简直要被气炸了,更让他生气的是,剩下的几个士卒忽然也想明白了,知道不妙,丢下他这个‘黄将军’一哄而散了。
黄知州见此情形,心中顿感无限的悲凉。他倒不是为了这些士卒不顾自己而去感觉人心冷暖,黄知州是想到了大宋国近些年来,皇帝陛下自己以为是天命之主,沉迷于祥瑞和书画之中。而他疏于朝政的后果,自然就是天下民不聊生,祸患四起,大宋国的将军和士卒,临阵不思战,战事屡屡失利,连澶渊之战都不如。
唯有两家可战之人,不过西北折可求与种师道,世代守卫西北,才护得大宋国一时的安宁。然而两家饱受猜忌,虽然功勋卓着,却困于西北,不得调到朝中重用。至于童贯这等奸佞之徒,却以尺寸之功,位居诸将之上,弄权作恶。
正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整个大宋国,几乎没有可战之军。常常是明明大宋国大军正在优势之下,对手忽然一个变化,便会让大宋国的大军瞬间溃散。甚至,不需要对手怎样,大宋国的大军自己就乱了起来。
大宋国朝廷如此的金玉其外,大宋国的军队如此的败絮其中,让黄知州在此次剿匪之中感受到了切肤之痛,然而黄知州倒是看不透也不敢看透是他的皇帝陛下庸碌的行为导致了大宋国如此的病入膏肓。悲愤之中,他下定决心,决定独自再战,与贼匪拼个你死我活,以报效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和重托。
当然了,他黄知州身为剿匪的钦差,还是要写上一份奏折呈给皇帝陛下的。顺便,还要给夫人和子女留一封家书,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让他们早作打算。
“吾皇陛下:
臣福州黄裳,蒙陛下恩赏,覥居庙堂,食君之禄久矣!今奉皇命,讨伐逆贼,王师所到,莫不披靡。然而攻伐白莲逆教之际,忽生意外,士卒溃逃,不能收拾。丧师辱国,臣之过也!今,臣孤身孑然,贼匪在前,不敢再退,唯有死战,可挽我大宋之气节矣!臣之一死,渺若尘埃,只盼陛下再择贤能,重振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福州黄裳再拜!”
写完呈给皇帝陛下的奏折,黄知州幽幽叹息,再次提笔。
“吾之妻儿:
吾尝以为高中进士及第,便可富贵一生,且福泽子孙后代。若在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当无差矣!然而当今之世,匪患不停,岂是吉兆?吾此行本是顺遂,自以为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不料旦夕之间,士卒溃散,仅余吾一人矣!本欲蝇营狗苟,苟且偷生,然而皇命当头,岂可顾私惜命,贻笑大方?
此去,吾自知凶多吉少矣!唯望陛下念及臣之决死报效,汝等念及吾素日教诲,恪尽本分,守家置业,教导后人,不可行奸佞之举。如此,则吾在九泉之下,闻之家事,也可欣然含笑,可以瞑目矣!”
写完两封信,黄知州呆坐片刻,便霍然起身,大步出门。此时营寨之中已经没有半个士卒了,然而黄知州却知道还有一人能够为他送信,此人便是跟他同来,侍奉饮食起居的家中老仆黄翁。营寨之中,溃兵四散之时,黄翁惊骇莫名,躲在角落里面,只顾着瑟瑟发抖。黄知州寻到他时,他一见黄知州,便痛哭流涕。
本以为黄知州早已身死,此时黄翁得见其人,惊喜莫名,不料黄知州见了他,却要差他自行回东京汴梁城。得知黄知州的打算之后,黄翁下巴都惊得差一点儿掉在地上了。他抱住黄知州的大腿,苦劝不已。
毕竟,在大宋国,文官若非谋反之类的大罪,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会被一贬再贬,牧守边疆而已。与死掉相比,牧守边疆也是当官,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黄知州心意已决,不再与黄翁多说,强令其送信。黄翁无奈之下,只得应命,寻思回去找黄夫人商议,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便火急火燎的骑马走了。
黄知州整理仪容,威风凌凌的出门,直冲贼寨,本以为要经历一场大战,谁料去了那里,才发现贼寨已空。庆幸劫后余生之余,黄知州也倍感诧异,心中怀疑,这贼寨中的贼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弃了贼寨,消失不见了呢?
既然贼匪不在,黄知州自然是不用拼死相搏。然而这便仿佛蓄力已久,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让黄知州郁闷的一口老血憋在胸中,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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