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是个自来熟,反正闲来无事,他就拉着李白在他的公房里海侃起来。
从交谈之中得知,这位掌司姓周名文,乃是早年间因缘际会国子监算学生员出身,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在教坊掌司任上,已经干了有六年之久了。
如同坐久了冷板凳的老机关一般,这货!一打开话匣子,就情不自禁的怪话连篇。
“似教坊司这等无足轻重的所在,没有靠山哪里来的前途可言?况且老夫又是算学出身!不吃香啊!
”
“勉强干上几任,能安安稳稳的不出岔子就很不错了!至于升迁,那简直就是奢望!”
“如今的大唐官场,显职要职,全都被五姓七宗的人占据了,稍微有点油水的差事,各大士族也全都盯的紧紧的,似我们这等没落家族,不大费周章外加鸿运当头,是不可能补到好缺的。”
“再说了,还有每年通过科试的寒门子弟,可都排着队等着吏部诠选呢!”
“可以说是僧多粥少,可不敢有非份之想啊!能干到致仕不被人挤掉,就烧高香了!”
李白只是喝茶静听,也许真是憋久了,也没有个同道中人愿意听他啰嗦吧?
周老头,难得吐槽吐的这么酣畅淋漓,又见李白听的认真,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了投缘之感。
这通海侃,一直持续到了吃过午饭,周掌司还热心的给李白找了间客房休息。
直到都快要放衙了,李隆基才姗姗来迟。
见到李白之后,就交代:“李司乐,日后梨园就归你负责,朕手头上的事太多,实在是照看不过来,这里还是交给你吧!”
李白只能领命。
李隆基对这个梨园还真上心,见李白领命,还不忘记叮嘱周掌司几句。
“日后,凡是李司乐所需,无论人力物力,尔等教坊,定要鼎力相助,不可有任何差池,否则唯你是问!”
唬的周掌司连连应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晌午吐槽时的激昂。
李白只能感叹:“这些混官场的老鸟,果然都生着两副面孔!”
查看了梨园诸人的课业之后,李隆基又交代了。
“李司乐!你那个《西厢记》写的不错,明日开始你就先将第一折排出来,这眼看着就年节了,朕准备到时候请众爱卿一起热闹热闹。”
李白心说:“李老三啊!李老三!你挺有才啊!这是准备整春节联欢晚会的节奏嘛!”
腹诽归腹诽,异议他当然是不敢有的。
只是他笑着问道:“陛下!我如今好歹也算是太常寺的官员,这个、这个,上官一个也未拜见,恐日后,人言可畏啊!”
李隆基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他笑道:“嗯!无需忧虑,你好好督促他们排练,明日朕就将太常寺的官员,全都召集到梨园来,届时正好为你引荐。”
李白闻言,震惊的简直无以复加。
“李老三!还是你厉害!这样的招,只怕也只有你皇帝陛下才能想出来!”
李隆基既然都这样说了,李白还能怎么样?
只能说明,在李老三心里,梨园的地位,或许已经超过了太常寺。
李隆基还真不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次日,他果真将太常寺的官员全都召来了梨园。
那场面,简直就相当于后世常委齐聚,庄严参观领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在盛唐,太常寺是负责礼仪、祭祀、乐舞的最高级别机构。
设从三品太常寺卿一名,下设有从四品少卿、正六品寺丞,以及更低级别的博士、主簿、司乐等官员。
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
辖下太乐署和鼓吹署、教坊等机构,主要负责歌舞演艺。
太乐署和鼓吹署主掌雅乐,负责祭祀及各种大型盛典乐舞。
教坊则专掌俗乐,负责歌舞、俳优、杂伎等娱乐性表演。
李隆基将李白隆重介绍给这帮人时,他们皆是一脸笑意,称赞有加。
“小郎君,果然是仪表堂堂啊!”
“李公子,气质不俗!”
“唉呀!原来李司乐就是李太白啊!诗仙之名如雷贯耳呀!”
“李司乐一夜诗三十,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李司乐的《太白明月集》在下可是拜读过的,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李司乐,年轻有为!……”
一圈下来,李白腮帮子都快笑疼了,这帮人只差说,李公子金枪不倒、天下无敌了!
与一众同僚见过了礼之后,李白又将早已安排好的几个歌舞节目奉上。
这场会晤就在欢乐、祥和、融洽的氛围里结束了。
将李隆基和一众太常寺官员送出教坊之后,李白终于浑身轻松了下来。
幸亏他没有顺风耳,否则他恐怕就得被活活气死!
马车里,太常寺卿郑绪,气咻咻的对他的长随说道:“哼!一个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辈而以!竟然让本官屈尊降贵来见他!幸臣!弄臣!日后必是佞臣!”
同一时刻,太常寺少卿亦是在发泄着心中不满:“投机取巧之辈着实可恨!陛下只会被蒙蔽一时,终有一日,似这等奸佞小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似这等怨念深重的诅咒与荒诞不经的预言,此刻,并非只有这两人在嘟嘟朗朗。
反正,太常寺的一众官员,说李白好话的寥寥可数。
这就是官场的真实写照,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暗流涌动。
明面上叫哥哥,转过脸就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