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阙姑娘的眼睛盯着前方,雾蒙蒙的眸子映出周大人的样子,明明还是年轻的男子,通身却带了一股阴气,眼神像是垂垂老矣的人,没有半点生气。
“到底是怎么样,文阙姑娘,心里应该清楚。”周大人将视线缓缓移动着,从破碎的瓷片上,一直到文阙姑娘的脸上。
有汗水自文阙姑娘两颊流下来,连带着眼角的花儿图案也被晕开。
画舫外的圆月漏出云纱,那光亮诡异地透着红色。
夜渐深,桥上的人已经逐渐少了,文娘子还站在那儿,呼呼地风垂着衣角,她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裳,企图来平复过度急躁的内心。
月光撒下来,映在脸上,有些酡红。
文娘子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那圆月,周边的星光暗淡,唯有一颗,出奇的闪耀。
“天象是不会骗人的……”文娘子喃喃着。
宋毓……他应该猜到了吧?猜到今年的入祠考试,定会出事。所以才大肆举行祈福舞吗?
周大人……文娘子想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年轻的男子,二姐姐所嫁之人,也是将姜家,拉入深渊的人。
虽然十分不喜这中山狼,但是文娘子知道,这人本事还是有的。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也能看出来。这天象异动,他的也是有所察觉的。
依着周陟的性子,祈福舞既然这么大肆操办了,就一定是有所图的。那舞妓,定也是格外有身份的。
文娘子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或者说,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这具身子的身份。
那舞妓与她对视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就已经觉得不适了。
周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大费周章找了那舞妓过来的。
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姜文茵,但是天象异动,世间必出乱事。这也一定被注意到了,看来,自己入京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太平了。
文娘子低头叹了口气,远处听见有人唤着娘子,她便赶紧地收敛了情绪,脸上又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朝着过来的乌鹭招了招手,“在这儿。”
桥上的人基本散尽,文娘子站在月光底下,白色的衫裙飘飘,衬得她宛如仙人。
乌鹭怀中抱着个油纸包,小跑着到了文娘子身边,又像献宝似的将油纸包递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娘子,娘子快尝尝,可香了。奴婢去的时候,就剩下这么一点儿了!”
文娘子眸光微动,伸手抚了抚乌鹭的前额,“我都以为你走丢了。这好时候也不见回来。”
乌鹭便笑了,指了指那处酒楼,“娘子可不晓得,里头人可多了!奴婢挤了好半天,才得了个位置呢!”
“娘子咱们快回去尝尝!”
老太守十分有先见之明,早就在给文娘子的引荐书中夹了一张房契,因此倒也不用愁住所。只不过那地方一定空置了许久,可能还需要打扫一番才能入住。
文娘子没说话,由乌鹭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两人一道往桥下走着。
再往前便是蛤蟆岭了。文娘子望望熟悉的街道,那棵不知道年岁的梧桐树立在原先的地方,只不过上头拴着的许愿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认拆掉,只剩下些挂牌子的红绳,摇摇晃晃地挂在树梢处。
文娘子停了步子,乌鹭便也停了下来,偏着脑袋看。只见文娘子走到那树底下,伸手摸了摸树干处,脸上有几分温润神色。
“娘子?”乌鹭放轻了声音。
“走吧,我们从那边走。”文娘子的手离开树干,顺便指了指东边,接着也不管乌鹭是何表情,自己自顾自地往那方向走去。
乌鹭先有些发愣,随即立马的提了裙子跟上去,身边的文娘子不开口,她也不敢问,只默默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梧桐树,风吹树梢摇动,月光底下,树干上刀刻下的一个字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歪歪斜斜的“文”字。
乌鹭还来不及多想,自己的手便被文娘子拉了起来,一回头,便对上文娘子雾蒙蒙的眸子,乌鹭有些不知所措,“娘子……这是怎么了?”
她看不出来文娘子此刻地心情究竟如何了。
文娘子只是摇摇头,拉着乌鹭的手,也不再开口,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着。
这街道越往里走。能见到的灯火就越少。
甚至连狗吠声都听不见了。
巷子似乎很深,两边的围墙不高,可是那些屋子里却不见半点烛火。
乌鹭左右观察着,身子不觉得有些发抖。
她的手被文娘子握着,带着她往前走,所以也没法停下步子,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两个人的身影在巷子里越来越深,被月光拉得老长,投在没有半点声音的青石地板上。
文娘子终于停下了步子,在一座府邸前头。
她松开乌鹭的手,却没有上前去,反而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月光去看那府邸的模样。
破败的漆金大门,以及两边垂落的锦缎,还有门口两尊石狮子,皆显示出这府邸的富贵荣华。至少是曾经的富贵荣华。
里头的角楼精致,连楼角也坠着白玉铃铛,风吹过的时候,还在叮当作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月色的缘故,那白玉铃铛微微显出一抹血红色。
文娘子就这么仰头看了许久,周边寂静得很,以至于乌鹭不敢出声来打断。
“乌鹭。你觉得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文娘子开口地时候,声音里带了与平常不相同的喑哑。
乌鹭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望望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