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代以来的两千年,无论行政区划如何调整,曲阜县一直是不动如山,某种程度上,这只是因为在这里诞生了中国人的精神导师——孔子。
历朝历代都要尊孔,金朝也不例外,孔家家主被封为衍圣公,世袭曲阜县令,现任孔家家主、第五十一代衍圣公孔元措兼任太常博士,常年在中都,此番跟着完颜珣一起去了开封。履行曲阜县令义务的是县丞和县尉,而管理孔家的则是孔元措的弟弟和子侄。红袄军攻克曲阜的时候,县城内的官吏都已经逃亡,而孔家则好好招待了红袄军们,算是免去一劫。
高俊还没有抵达曲阜县,已经有一位孔氏门人前来迎接,此人名叫孔元政,乃是孔家家主孔元措的从弟,自从束发以来,替家族打理一块田庄已经六、七年了。此番他作为孔家的代表,远远的来迎接高俊。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县衙里的一位公使,据说派去接收曲阜县的那一路高家军没有受到任何挫折,进城之后重新招来官吏,恢复秩序,发布露布,接见士绅。因而本县幸存的官吏重新到县衙集合,本县的县尉和孔家的长老已经出城相迎。
“曲阜真是圣人所在,礼数周全,请两位引路。”高俊朝两位略一拱手,一众人即刻向曲阜县进发。
高家军缺马,所以高俊等军官平时都是步行,此时也不例外,而那位公使和孔元政都是骑着马过来的。那位公使挺肥,看上去平时生活不错,估计不愿意徒步跟着高俊走,有些面露难色。
“请这位郎君即刻通知县里的诸位同僚,高某稍后便至,我只需这位孔先生一人引路便可。”高俊叫吕和告诉此人这些话,那人如蒙大赦,即刻拍马离开了。
于是乎,孔元政跟着高俊等人向前走去,这个人衣着一般,看来只属于中人水平,可是毕竟此人的祧字和家主是一样的,看来不会是太远的亲戚,在孔家应该也算是小有地位的人。
“高郎君的军兵真是如狼似虎,此战必然一战得胜。”
“我军不过百余人,对面的红袄贼多达数千,高某只怕是撄城自守尚且不足,又怎么敢说一战得胜呢?怕是逃跑时都顾不得先生。”
“我看不然,郎君手下都是百战精兵,甲仗弓刀一应俱全,红袄贼,乌合之众也,此番必然一击既溃,所需担心者,红袄贼星散各地,复为盗寇,离散聚合,搅扰乡里。”
这下子高俊对孔元政的看法提高了不少:“孔先生所言不虚,不愧是圣人赤裔,是我小看先生了。”
孔元政倒是对刚才的话不以为意:“无妨,小可一介白身,只不过替家里管一处庄园,郎君不以我卑小,已是万幸。”说罢,自己先叹了口气,显出有点忧愁的样子,但很快就矫正了表情。
高俊敏锐的发现了孔元政的表情,似乎郁郁不得志,眼珠一转:“此次有劳先生,我一向仰慕名教,改日我必然登门道谢。在下听说,孔庙之中有夫子亲手所植的桧树三棵,不知先生可否能让我一见?”
孔元政笑得更加尴尬了:“想见这桧树倒是不难,也无需求我,小可在家中人微言轻……”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对,如果说自己地位低下的话,那意思岂不是自己来迎接的高俊,根本不值得孔氏接待呢?
高俊这下有几分猜着了,想来孔元政在家里也是不得意的人,孔元政这下也注意到了高俊的变化,心知高俊已经猜到自己地位不高,忽然叹了口气:“我对郎君说实话吧,郎君是正六品的官,此番前来,本来不合用我这等地位不高之人迎接,然而家中之人担心盗匪,谁也不敢出城。”
没想到这个孔元政这么容易就把家里的情况给卖了,让高俊都觉得进展太快,一时没想出回复,就随口一说:“没什么,没什么。”
“自敬,则人敬之;自慢,则人慢之。”高俊这么一说,孔元政反而还来劲儿了。“此事确实有辱家风,是小可家中考虑不周全,钟鸣鼎食之家不能操持,礼数不周,最后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孔元政本来还想说从自己管理的农庄出些猪羊来犒赏大军,突然发觉高俊在奇怪的盯着自己。
“自敬则人敬之,自慢则人慢之。”这句话是朱熹所说,此时朱熹虽然已经故去十年,但是由于南北交流不畅,北方思想界还是以经学为主,兼收洛学门派,对南宋闽学的发展比较迟钝,赵秉文也刚写出金朝理学第一部作品《原心》没两三年。
大概是为了验证,高俊脱口而问:“心性如何?”
“心性理与气也。”孔元政面不改色。
“理为何?”
“天理也。天命之性,纯善无恶。”
“气为何?”
“天地混沌,一气相托,卒为人形,后而生道,至家祖而大备,人之气性有善恶。”
“那怎么办?”
“存天理,抑人欲。”
高俊急忙一拱手:“不想在此地居然有理学士子,先生真是饱学之士。”心里暗自琢磨难道孔家人居然连南朝刚刚时兴的学问都知道,未免有点儿太有才了吧?
“小可只是管理农庄之外,偶尔读几卷书,家里人素来谨遵家祖教导,不像我胡思乱想。”仿佛是看出来高俊的想法,孔元政暗自解释。
一路上,两个人倒是讨论了不少理学的东西,孔元政和宋元士子一样,对理学十分惊叹。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理学也有自己的矛盾,不过他对心学与理学的论战不甚了解,对陆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