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岸上有我!’我儿认为此言有何深意?”
重复这句话的人,是一名五官清矍,留着三绺长须,神情威严中带有几分儒雅,年约四旬的锦袍人。请使用访问本站。纵然穿着一袭湖绸缎袍,仍难掩其豪迈雄健的武将气质——此人便是百年将门的折家军当代家主,宋靖康军节度使、兼麟、府、丰州安抚使、知府州军州事:折可求。
而说这句话的地点,也已经是距离银州三百里外的府州(今山西府谷县)折府内院正堂中。
刚刚快马奔驰三百里,星夜赶回府州的折彦文,还来不及喘均一口气,就被父帅紧急招入府中,禀报此行结果。
折彦文知道父帅为何如此着急,一反平日从容自若的大将风度——因为明日就是金国使者给出的最后期限,接受金国册封,诏告天下。
这也是折彦文三百里加急,不惜跑残了一匹河西健马,也要赶在今日回府州的原因所在。
在此之前,父帅虽然口头答应接受金国册封,也晓喻三州折家子弟,表明折家降金之意,但父帅还没有正式登坛拜授金国册封,并传檄天下。这个程序一日未走,折家就还是宋臣而非金臣。
而父帅之所以迟迟未正式接金人诏册,是想等自己劝服姑父徐徽言,拉着这位晋宁军的抚帅一起陪绑。倘能如此,这叛国投敌的压力就会小得多。而金使也能体谅折家所求,更希望折家劝诱成功,这才宽限时日至今。
不过很显然,金使已经听闻到风声,知悉晋宁军之事不可为。因此加紧逼迫父帅登坛接册纳印。而明日,就是最后期阴。
折彦文刚擦了一把脸就匆匆而来,一身风尘仆仆却也顾不得了。在静室里,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此行所见所闻说了个大概。然后。斗室便安静下来,折可求的脸色不断变化,迷惑、疑虑、震怖、失措……足足过了一刻时,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张口第一句,就是复述天诛军主狄烈的这句话。
折彦文恭恭敬敬道:“孩儿想来。此句‘回头是岸’不言自明,关键在于‘岸上有我’之句……”
“嗯,说下去。”
“孩儿认为,狄军主此言用意有二。一是敦促我折家回头,渊圣皇后之天诛大军愿既往不究而接纳;二是暗示保证,若金人煎迫我三州之地。天诛军可为我折家后盾。”
“岸上有我!岸上有我!”折可求站起身,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叨念,倏地停住,左拳击打右掌,脱口而出:“不错,大郎分析得不错。应是此意无疑。”
折可求说到这,从桌案的供奉架上取下一轴帛卷,递给折彦文,道:“此为五日前,天诛军使越王赵王偲、相国公赵公梃,二位皇室王公,亲至我府州折府,宣读的一份渊圣皇后懿旨。懿旨中所述之意,与我儿此次银州之行,从那位天诛军主口中得到的承诺。可互为印证,足见其言不虚。”
折彦文赶紧接过,执态甚恭,缓缓展开,细细流览。看到最后时,脱口而出:“麟、府、丰诸州经略安抚使!竟与金人所授职务毫无二致!”
折可求慢慢坐回座位,左手轻轻摩转着套在拇指上、用于开弓勾弦的铁板指,目光闪烁不定:“一样的封赏。一方是新兴强国,一方则是国祚已尽;一边是效忠百年的旧主,一边是竭力招纳的新锐。大郎,你认为当如何选择?”
折彦文抬头看向父亲,欲言又止。折可求鼓励道:“大郎只管说,为我折家计议,族中子弟,自当畅所欲言。”
折彦文用力点头:“父帅说得是,孩儿以为,无论如何选择,都应以我折家之存续为大前提。利于我折氏者,从之;损害我折氏者,弃之。”
折可求一双棱棱生威的眼睛,掩饰不住赞赏:“好,我儿已不是一个只识弓马的武将,知道站在家族这个层面看问题,很好。那么大郎认为从哪一方,更有利于我折氏呢?”
折彦文目光迥然,难掩激动之意,“天诛军成立不过一载,就能东击太原,西取银州,如此战力,绝不亚于金人。大宋有此强军,中兴有望。因此,孩儿以为……”
折可求倏地抬手,折彦文话语戛然而止,惶恐请罪:“孩儿妄言,请父帅莫怪。”
折可求道:“你见过那位狄军主,此人如何?”
“年轻英睿,人中雄杰。”
“那你认为其人能否容得下我折家?”
“这个……孩儿不知,父帅……”
“我们还需要等!”折可求断然道。
“等?”折彦文有些迷惑。
“对!等等看那位狄军主,是否当真如你说的‘英睿’与‘雄杰’。”
折彦文睁大眼睛,渐渐明白父帅意有所指,但转念一想,却皱眉道:“可是,明日金使那边却如何应对……”
折可求淡淡道:“时节酷热,老夫忧心国事家事,连日操劳,身体不支,也该病上一场了。”
折彦文张大嘴巴,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入耳,随即门外传来侍卫仓皇的声音:“节帅,大事不好。”
折可求眉心一跳,斥责道:“何事慌张?入内详说。”
内堂大门一开,一名侍卫抢步入内,跪禀道:“东阁的客人突然闯出府门,向西街而去。”
“什么?”折可求腾地站起,什么大将风度全扔到一边。
折彦文知道父帅为何如此失态,因为折府的东阁所住的客人,就是金国使者一行……但西街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