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一夜,沐方朔将自己的女儿叫到书房,跟她直言皇帝有为其婚配的打算,她这一走,有可能日后便长留于京中。
琉惜只是安静的坐在一侧,她垂首苦笑,天子一令,她就得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乡,跟着穰平侯的队伍一起返京,倘若天家真的赐婚,又哪里有回旋的余地。就算她可以不顾整个沐氏家族数百年的清誉抗旨,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他,又能听到消息回来见一见她吗?
百姓不予世族争斗,世族不予皇室相争,这是自古长存之理。
因为斗不赢,争不过。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琉惜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仿佛回到那夜送他离开的场景。
他叫殷池风,出身不怎么好,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他在街上行窃被一个富家少爷捉住差点打死,她与父亲游学经过碰到了,父亲就将他救下收为门生。
可是她知道,他是一个有忠肝义胆的人,他的心从来不在这小小的一城。
果然,他在沐氏府上住了半年时间,碰上朝堂征兵去边塞戍守,他毫不犹豫的就去报了名。
那一夜天上也有这样一轮皎洁的圆月,他将一柄祥云纹玄铁小匕首送给她,直言三年为期,如若还活着,必定归来以一城红妆迎她为妻子。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并不那么明白情爱,随着他离去,她才发现原来她把他扎根在了心底。
如今,已经是他离开的第四个年头了,他,是已经在边塞投身报国了吗?要不然为什么,他都不回来?
她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他回来了,找不到她,可怎么办啊!
仰着的头,还是无法抑制一涌而出的眼泪滑落。
这一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的祉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了大麾想去安济坊走走,不想在花园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色。他不动声色的走到琉惜身后,借着比她高出一个个头的优势,轻而易举的看到她握在怀中的那柄匕首。
那玄色的匕首很是眼熟,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径自出手将它抽了过来,细细观看。
思绪早已远飘的琉惜被突如其来的大手吓得差点惊叫,愕然回首发现是那小位小爷后抚了抚心口平静了些,这才羞红着脸怒道:“小侯爷深夜不歇息,在这里抢夺东西是作什么?”
“我抢了吗?”他睥睨了她一眼,嗤笑道:“我是拿。”
她正欲反驳,突然听他说了句:“殷池风?”
“你,你怎么知道?”她刚平复的心又狂乱跳了起来,那个名字,她四年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过了!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她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忐忑的问道:“侯爷,认识他?”
“我曾在殷池风处见过一柄一样的小匕首。娴熟知礼的沐氏小姐,怎么会有殷池风的东西?”除了他生病那段时间没有气力嘲讽她,让她好过了一段时间外,从他住进沐氏府邸,他对她的嘲讽丝毫没有减弱。
“他曾是父亲的学生,我们认识不奇怪。”她恢复了冷静,收拉着他衣袖的手,改为掌心向上伸到他面前,接着道:“殷大哥当年从军报国,临行前为赠我小匕首用来防范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话,本欲发怒,借着月色瞧见她眼见的泪痕,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看来你倾心于他。”
“自古女子贞洁为重,还望侯爷口下留德,也为一分自重。”
她又恢复了淡然冷漠,让有心挑事的他觉得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那感觉很是不爽。他将匕首别在腰间,也没打算还她了,堂堂侯爷强占一个小玩意,应该还是能占得过来。
看穿他的心思,琉惜也不打算去夺回,毕竟男女力道有别,她抢不过。看他抬脚正欲离开,她忙道:“匕首既然你拿走了,那能不能交换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他身子修长,迈出两步已经有些许距离,回过身开口问她,就见她小跑过来,定在自己身前双眸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问:“殷大哥,现在在何处?”
听着她的问题,他嘲笑的语气更重了:“殷池风现在是京中建畿营下建章军督军,受封御前侍卫,是陛下身前红人,整个皇城没有人不认识他。看来沐小姐对于殷池风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啊,竟然没有遣人来给你报个安好。”
沐琉惜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发的苍白,她问他担心了整整四年,夜间常常梦见他在战场上一身是血的模样,又梦见他魂回雍原,对她说着抱歉的样子。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寻到他,质问他当年那些承诺,是不是转身就忘记了。
她回神过来的时候,身前的人已经走远。
其实从父亲的口中,祉禄的言语中,还有前些日子的圣旨中可以感觉得到,如若天家赐婚,她的良人只怕就是这个这么厌恶自己的爷。
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公冶世族的大小姐,就如同他是那么不喜欢自已一样,自己其实也不喜欢他。
可是他们都是无可奈何的可怜人。
接二连三的事情很快将琉惜的击垮,临返京的前一日她病怏了起来浑身发冷,额头却烫手的很。原定让阮氏留在雍原安过晚年的想法,也随着她这突然的一病发生了变故。
阮氏坐在她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很平静的说道:“皎皎,乳娘这一辈子都不幸运,丈夫早逝,儿子夭折;可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