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躲在精舍中假扮洛环玉的侍女,依旧照原计按兵不动,继续给洛环玉做替身障眼法。一众护卫并未随他们兄妹返回司马大宅,还是留守在顺平楼后庭苑中应对变故,司马雁若有新的吩咐,自会设法借老康掌柜的口传来。
就在司马雁推门离开精舍,去面见父亲司马文驰之前,她曾郑重叮嘱洛环玉,接下来须得主动去寻找那赤胡密使。盖因既然惊动了老父亲,那么二哥和三哥也肯定被关在大宅中不得外出,在司马文驰老先生态度不明朗之前,他们绝不敢让贺二娘等人轻举妄动。就算还有其他武林高手前来,老康掌柜和护卫们也足能应付。
至于眼下父亲亲临,若是要将洛环玉也擒回大宅,司马雁和司马晟会让那个假扮洛环玉的侍女带上人皮面具暂时冒名顶替,为洛环玉争得一些时间。至于替身障眼法被父亲识破之后再如何行事,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司马家的三人与杜半山离开之后不久,一队司马文驰老先生的精武近卫就到了顺平楼后苑。他们每个人衣服底下都是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利器。这些精武近卫将住着一行赤胡豪商的东北角单独小院团团围住,另还分出几人,在南边精舍前设下了暗哨。
老康掌柜和司马晟的护卫们看在眼里,却也不敢言语。
杜半山化身厨师小杜,也是用法术易改过了容貌的,所以老康掌柜的并不知道小杜怎么也忽然间没了踪影。他问过俞和与六顺儿,可全都说没看到小杜的去向。直到司马家的厨师匆匆赶来顶班,老康掌柜的才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眼神闪了闪,闭口不再提小杜的事情。
人们似乎查觉到了顺平楼的异样,这日晌午时,酒楼子里的食客非常稀少,楼上楼下才一共坐了七八桌人。
快到午时末,忽有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由远而近,酒楼门口来了形貌不凡的两个人。
前一人似乎已经老迈得无法自行走路,直挺挺坐在一张双轮木推椅上。看他满头须发银白,倒是梳理得十分工整,干瘦的身子上,裹着一件靛蓝棉布对襟的员外褂子,膝上搭着厚毡毯,脚上套着一尘不染的青布软靴。这老者似有息似无息,双目阖拢如寐,脸上的皱纹如同一道又一道的刀剑痕迹,深邃而刚硬,双颊陷下,一对颧骨高高凸起,直挺挺的鼻子下面,稍显灰白的嘴唇紧紧抿住。
双轮木推椅后面,有一个似至不惑之年的青袍汉子,推着这位面容冷肃的老者慢慢走来。这汉子一张脸孔生得威武不凡,浓密的烧天眉斜飞额角,眉梢处染着七分的煞气,那一对虎目中精光四射,鬓边蓄着一圈儿厚重的络腮胡须。他头顶只蓄着半寸长的黑发,根根竖直,一身青布箭袖猎装,配上半幅扎腰牛皮箭甲,更衬得此人气势刚猛,一看就是武行中人。
到了顺平酒楼的大门口,青袍汉子翻腕一抄,那双轮木推椅和上面坐的白发老者就浑没份量似的离地一尺,平平越过门槛,进了酒楼大堂。
青袍汉子在大堂中略扫了一眼,居然生生托着双轮木推椅和白发老者,蹬蹬蹬的径直上了二楼。老康掌柜一看这汉子的身法脚步,目中便闪过了一丝骇然,他急急忙忙的扔开铜算盘,起身追上了二楼去。
到二楼一看,这两人已经衙了一张靠窗的雅间桌子坐下。前几日司马三爷司马昊宴请汪昌平,也正是坐在这张桌子上。
“客官远来辛苦!小店有南北小菜,上好的酒肉,米面汤饭一应俱全,不知客官想要用些啥?”老康掌柜的堆起满脸笑容,凑了过去。
那白发老者依旧是闭目不语,青袍汉子在老者面前仔细摆好了一副碗筷,然后在自己的面前和桌子的另一面,各都也摆上了一副碗筷,看起来似乎共有三人要在这桌上用饭。这汉子自顾张罗着,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到这儿来请你喝酒,你还在扭捏什么?”
说罢这汉子转头看了一眼老康掌柜。
当老康掌柜与这青袍汉子眼神相交的一刹那,在老康掌柜的耳边,骤然响起了无数厉鬼恸哭的声音,他仿佛一刹间置身于天外混沌诡境之中,头顶上是千万人搏命厮杀的血肉屠场,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黄泉深渊,有数不清的狰狞鬼物,正从深渊里爬行出来,自头顶战场中洒落下来的腥臭脓血,如同滂沱大雨一般,丑陋的鬼物们在无边血雨中疯狂的嘶号着。
老康掌柜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死尸,张口吐气,身子一软,就要向后跌倒。
“堂堂魔宗大尊,何必对凡俗中人出手,徒增罪业?”一只稳定而温暖的手掌,撑住了老康掌柜的背脊,有道奇亮的剑光,在老康掌柜眼前的幻境中纵横而过,那足能使人魂魄飞散的心魔念法幻像,登时被这剑光斩得支离破碎。
心口一热,老康掌柜终于缓过了一口气,脸上重现血色。他回头一望,却见小俞子站在他的身后。
此时小俞子脸上,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但是他那一对眸子中却没了朦胧的醉意,而是有亿万道璀璨的剑光在生生灭灭。
“掌柜的你歇着吧,他们是来找我喝酒的。”俞和踏上一步,将老康掌柜轻轻推开,朝着那青袍汉子拱手一揖道,“他乡遇故人,当浮一大白!可却不知是什么风,把‘行戈法王’卫大魔祖,给吹到这小小的朔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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