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牙镇雨过天晴,大街上站满了人,小镇上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热闹了,所有人都仰着头,举目远眺,并非是今日有什么庆典活动,铜牙镇已经许久没有节庆了,也没有人在乎这些事情,哪怕是年年都要经历的春节,也不敢大声声张,只是在门前挂好鬼财神像,就算是保佑平安了,最多偷偷在自家院子里,吃一顿饺子,这个节便是过了。
毕竟铜牙镇的大事小情都会和税赋挂钩,一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旗使瞧见了,怕是一家人都不得安宁了,铜牙镇的百姓,抬头见赋,低头见税,哪里还有心思过节,若非不得已,大都不会轻易出门,这也是为何大街上一向冷冷清清。
眼下许多人都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街巷远处有轰隆作响的声音,这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安,不知道又是谁家倒霉了,被旗使抄了家,在铜牙镇,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前两年,便是有一户生意人举家迁徙到这个小镇,大抵是觉得小镇比较清幽,民风淳朴,想要在这里养老,却是得罪了镇长,一夜之间,家中宅院硬生生被人推倒了,当时家人都还在屋中睡觉,据说没有一个人活着跑出来。
小镇上的居民已经习惯了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见怪不怪,也不会有什么人去多管闲事,只要事不关己,反倒是能过得舒坦一些,只是今日的动静有些太大了,而且声音是从次第城那边传来的,不会是铜牙镇又有什么大动作了吧?
大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铜牙镇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却也不是过不下去,只要按着小镇的规矩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唯一让大家担心的是,周边小镇战火不断,若是牵连到小镇,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镇上一旦下令征兵,或许整个小镇的人都会拉上战场。
大家紧张的望向次第城的方向,生怕错过什么事情,在铜牙镇,次第城是一个无比威严的存在,平日里任何人都不敢随意靠近,更不敢互相讨论,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传到旗使的耳朵里,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次第城的建筑由低到高,在小镇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一目了然,只是一声轰响之后,次第城像是缺了门牙的孩子,夹在其中的一栋楼阁消失了,这让小镇上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镇街巷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目睹了次第城发生的变故,心中满是惊骇疑惑,却也只是站在自家铺子门口,遥遥望着远方,不敢多说什么。
以往这个时候,次第城都会派出旗使,在小镇上巡视,下达次第城传出的命令,今日却是冷冷清清,这也是为何大家都壮着胆子站出来瞧热闹,不过都不敢离着自家屋舍太远,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便立时躲回屋子里,枪打出头鸟,在铜牙镇可是常事。
次第城那边好半天都没有动静,一些胆大的人便往前靠了靠,想要去次第城附近瞧一瞧,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这个时候,那边的小路上有出现一些喧闹声,似乎是有人向着这边跑过来了,这让那些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的家伙立时吓软了腿,转身便连滚带爬的往回跑,生怕稍迟一步,让路过的旗使瞧见了,以为他们对次第城心怀不敬,而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很快,他们发现,从次第城跑出来的是一些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满脸皆是憔悴,沿街的百姓也瞧见了街巷中的状况,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一间纸扎铺子中的佝偻老人,扶着门外一棵落了叶的榆树,站在靠前的位置,眯着眼睛,一脸疲惫的瞧了过来,老人眼神不大好,瞎了一只眼,左边一条腿也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老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与那些壮着胆子又退回去的年轻人相比,他倒是平静许多,干巴巴的脸上堆满了沧桑,倒不是无畏于次第城,只是觉得无所谓了,他的腿便是次第城的旗使打断的,眼睛也是在那个时候弄瞎的,烂命一条,已经不在乎了,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或许死了还能一了百了,只是心里终究是有些事情放不下。
“爹!”
一个女人出现在老人面前,老人楞了一下,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又伸着脖子往前探了探,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老人家一下子顿在那里。
“春花?”
老人张着嘴,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是老眼昏花了,自己闺女已经被那些旗使抢进了次第城,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女子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瞎了眼,瘸了腿,不知不觉,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她赶忙上前一步,扶住有些踉跄的老人,说道:“爹,是我啊,我是春花啊。”
老人看清了女子的面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伸手在女子的脸颊上摸了摸,一张脸终于控制不住,哽咽起来,“春花,是我闺女春花,真是我闺女春花。”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女子攥着父亲干瘪的手掌,瞧见父亲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不惑之年的父亲,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
老者摇摇头,轻轻拍打着女子的手背,只有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即老者意识到什么事,双手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拉着女子一瘸一拐的往纸扎铺子里跑,翻箱倒柜,收拾出一个布包,将布包塞到女子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