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中郎看着眼前不置可否的少年,心中忽然有些不痛快,他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对于许多事情都不在乎,一次顺势而为,成了山魈鬼魅的老大,无意间让山魈鬼魅闯出了名头,他也只是晒然一笑,不当回事,至于眼下山魈鬼魅已经名存实亡,他更是觉得无所谓。
即便是这样一个无有善恶观念,对世俗毫不在意的家伙,走访战争贩子的时候,依旧是被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所震撼,或者说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些恐慌,这种几乎很少出现在他心头的情愫让他很不自在。
裴中郎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说战争贩子有一种几位残酷的刑罚,来惩治背叛者,他们会用一种术法,让背叛者失去对身子的控制权,然后当着他的面,剥皮抽筋,在这个过程中,那人不仅不会死,而且对于痛楚的感觉格外清晰,之后再用一种野茅山手段,将那人点了魂灯,这样的魂灯能烧百年,直到魂灯熄灭,那人将一直遭受烈火焚身的痛楚。”
裴中郎一字一顿的看着对面少年,语气坚定的说道:“但凡是背叛了战争贩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琉璃地蝼蛄石窟中供奉着不计其数的油灯,常年不灭,亮如白昼,那些便是背叛者的魂灯。”
子语看着面色不断变换的裴中郎,与之前在蜉蝣上相见,这位山匪游侠的桀骜依旧是一成不变,只是少了一些玩世不恭的傲慢,不知道这段时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心性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关于战争贩子的许多事情,在聚宝镇时已经听沈铜锤说过不少,来的路上,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关于魂灯的事情,子语并不陌生,战争贩子直属管辖的小镇有六座,也就是传闻中的六镇,由四掮客亲自坐镇,其中这座蚍蜉镇与隔山相望的望崖镇皆是归于落子谋士袁旭章。
六镇众星捧月,簇拥着一座都城,便是战争贩子的大本营鹿台,坐镇鹿台的,便是战争贩子最神秘的话事人,一手将一个发战争财的游侠组织拉入历史舞台的野心家,一个雄心勃勃的幕后人,鲜血和枷锁的缔造者,被称为浮屠三世的沈良。
子语放下手中的茶盏,顿了顿,抬头看着裴中郎,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鹿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战争贩子之所以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持续壮大,并且有了如今的规模,可不是运气使然,与一时兴起的草头班子不同,站在战争贩子背后的那行人,有着圈地为王的手段。
关于这一点,曾经作为山匪头目的裴中郎心知肚明,哪怕是像他这样一个不服输的家伙,也会有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这也是为何从战争贩子回来之后,裴中郎这样一个高傲的家伙,愿意做一只笼中雀。
裴中郎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哪怕是像他这样喜好以拳头说话的家伙,也要斟酌一番,生死之事,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轻,同样因为一些事情,又看得比任何人都重。
便是此时,有人叩门而入,老管家端着一些茶点进来,是两碗燕窝粥,还有一些小菜,眼神浑浊的老管家是这个宅子里为数不多的普通人,一把年纪大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岁月,将茶点放在桌案上,什么话也没说,又默默离开了。
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个老管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宅子的,大抵从蚍蜉镇还仅仅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镇开始,已经有人见到这个老管家在这处宅子进进出出,那时候的老管家也是这般沉默寡言,对于大多数事情都不闻不问。
裴中郎看着桌上的燕窝粥,忽然说道:“人死如灯灭,老管家,想不到一把年纪了,对于主子还是这样衷心,这个时候了,还是这般舍生忘死。”
一身黑衣,戴着金丝眼镜的老管家顿了一下,回过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裴中郎,裴中郎却是端起桌上的燕窝粥,笑了笑,翻手将粥碗转了个底朝天,白粥落在桌上,他嘿然笑道:“喝了这碗粥,怕是就实实在在成为那家伙的棋子,老管家,你不声不响的,倒是做的一手好死啊。”
老管家见事情败露,狠狠地呸了一口,转身便走,裴中郎抬手便是凌空一拳打了出去,“嗵”的一声,老管家倒在一片血泊中。
子语捏起一双筷子,在粥碗中挑了挑,白粥中飘着晶莹剔透的燕窝,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抬头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裴中郎不再理会那个倒地不起的老管家,而是耸耸肩,理所当然的说道:“山魈鬼魅尚且没有一个好人,一个在战争贩子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老管家,若是孑然一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倒是坐不住了。”
子语端起眼前的粥碗,不多时,碗中咕嘟咕嘟沸腾起来,随即白粥上渐渐隐现出一颗白玉一般的珠子,手腕一抖,珠子跳出来,落在桌案上。
裴中郎沉声说道:“那位落子谋士的手段,一旦吞下这颗‘奕’,便等于在心底种下一颗棋子,生根发芽之后,便只能为棋主马首是瞻,小镇上的明棋,皆是在体内种下了这样的棋子。”
子语顿了顿,笑道:“那么你呢?”
裴中郎也是笑了笑,“或许今晚本来是为我接风洗尘的日子,倒是被搅得一团糟,所以明面上没有,至于暗地里是否做了手脚,就不得而知了。”
子语皱了皱眉头,又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慕然站起身,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