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篝火只剩一点灰烬里的微光。看完电影的阿达，莫名地有些感伤，他抱膝坐在湖边，用翅膀拥着身体，静静眺望天边的星辰。
蛋崽倒是没心没肺地回龟壳睡觉去了。一会儿，龟壳内就传出熟睡的鼾声。
李寂然拎起自己的旧藤箱，走到阿达身后。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低声问道：“想家了？”
“我没有家……”阿达埋着头回答李寂然。
“我们天使，是主的创造物。主用凡人的信仰之力创造出我们，所以我们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在天堂，我们其实就像野兽一样自生自灭，有的住在树上，有的住在洞穴里。”
“主不希望我们去思考太多，他认为我们率性天真就好。思考太多了，就容易堕落。主说他创造出来的第一位天使，就是因为太喜欢瞎想，被恶魔诱惑了，成为黑暗的堕天使。”
“我们秉承主的期望，每一个都很单纯，无欲无求地活着，偶尔听从主的命令，替他去做一些事情。所以实际上，我待在这里和待在天堂，并没有多大区别。”
停歇几秒，阿达声音闷闷地又追加一句：“所以我不想家，因为这儿同样是我的家。”
“可是我感觉到你情绪低沉……”李寂然伸手，抚摸了一下阿达翅膀上的羽毛。
“因为你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丰富多彩；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受到主的教导，我学会了胡思乱想，堕落了吧。”阿达自嘲地一笑：“我突然很羡慕凡人的生活，想做一回凡人。”
“原来如此。”李寂然点头,“那么走吧，趁蛋崽睡着了，我满足你的愿望。”
……
懵懂的阿达，被李寂然拉起。跟着李寂然身后，两人悄悄离开湖岸，走进密林。
这次李寂然走得非常迅疾，他脚下缩地成寸，一闪就到了数十米开外。阿达地面追不上他的速度，只好振翅飞起，在天空上飞翔。
很快，李寂然走到了他初进这鬼狱的所在。掏出城隍司印，他默输城隍的神力入内。随着神力的输送，城隍司印表面渐渐发出金黄色的亮光。
亮光驱散黑暗，李寂然的面前显出一道门。
“我们过去。”李寂然回头叮嘱已经落地，站在自己身后的阿达。
……
穿过门，李寂然领着阿达回到鬼狱第一层。在这儿，他已经可以用城隍司印直接出去，但莫名地，他想走一走。
于是一路跋涉，李寂然与阿达慢慢地又行过雪姑茅舍、河边集镇……集镇里的一些房屋窗口还亮着灯火，愈发显出这夜的寂静安谧。
“我也想要这样的一栋房屋。”阿达低语:“有几位邻居，一些小孩。他们会来我家做客，品尝我做的食物，他们也会邀请我。”
“会有的。”李寂然安慰阿达：“当然，你要忘记你的主，才能真正做一个凡人。”
“在鬼狱里待了近千年……”阿达奇怪地笑了笑。“主和我，早就忘记了彼此。”
……
说话间，两人来到镇外的码头。靠岸停泊着一艘渔船，渔船的主人，还是那缕不男不女的幽魂。
依旧提着灯笼，幽魂坐在船尾咿咿呀呀地唱歌。唯一有所变化的地方，是幽魂身畔多了一只老猫，它正趴在船板上吃一条小鱼，还时不时甩动一下长长的猫尾巴。
“船家！”李寂然在岸上呼喊幽魂。
“夜行船吗？”他问。
幽魂抬起头，用瞧不清焦点的目光看着李寂然与阿达。
“上来吧。”它点点头，并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
“明白，是原价的五倍。”李寂然苦笑着跳上渔船，感觉自己这个城隍好没威严。紧随他身后，阿达飞上渔船，离幽魂远远地，他站到船头。
“主创造我们时，让我们的属性天生与鬼魂相克。”阿达向李寂然解释：“我离它近了，它也不舒服。”
李寂然理解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再看幽魂，它似乎根本就不介意阿达是谁。它将手中的灯笼系到渔船的一根横木上，解开缆绳，抄起一根细长的竹篙一点，渔船就悠悠离了岸。
逆流而上，渔船速度却并不慢，幽魂漫不经心地一篙撑着一篙，渔船贴着静静的河水，船后竟然拉出物体高速划过水面才有的涟漪。
“船家，技术真好！”李寂然一伸大拇指，衷心赞叹。
“唯手熟尔。”幽魂掉了一句古文，暗夜中，李寂然第一次感觉它笑了一下。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幽魂很快又恢复之前无悲无喜的状态。
……
临近子夜，渔船驶到河水的源头，再往上，水流变窄变浅，行不了船。
李寂然付了船资，和阿达离船上岸。
回头目送幽魂离去，李寂然见幽魂又坐到船尾。它提着灯笼照水，任由渔船自行顺水漂流。模糊的灯笼光线下，李寂然隐约看到船尾水面的幽魂倒影，似乎是一绝美的容颜，只是，仍然分不清男女……
摇摇头，从那一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李寂然继续带路，走向远处的小树林。李寂然记得，出鬼狱的门，就在这小树林旁边。
……
因为是从门出来的，李寂然与阿达现身91号大楼的地下室。
两人鬼鬼祟祟地溜出91号大楼，穿过马路，来到了李寂然的出租屋前。
野菊花在出租屋的檐下摇曳枝叶，李寂然看懂了它的意思，这是在与自己打招呼。回它一个微笑，李寂然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这时，突然从91号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