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有点尴尬,推开容楚,容楚却不急不忙在她身上理理衣服,施施然起身,起身时还温柔体贴地搀了太史阑一把,轻声道:“小心些。”一转头对神色越发暗淡的司空昱笑道:“世子可好?”
司空昱不看他,坐起身,在床侧发了一阵呆,太史阑有点担心地瞧着他,不确定他的状态如何。
她用自己的摄魄解了他的被控状态,但并不能肯定昔日的影响是否还存留在他身上。
好在司空昱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稍稍放心,“你如今身子可好?孩子可好?”
他低着头,声音清晰,却不见表情。
太史阑点点头,道:“都好。”
司空昱抬眼,定定地瞧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温柔神情,随即振作精神,“刚才没能瞧见,能让我瞧瞧吗?我就远远看一眼。”
“自然要给你看的。”太史阑道,“没有你,她们可能也早就出了事。”当即命人将两个孩子送来。容楚亲自在门口接了,抱在怀里给司空昱看,“如何?女孩儿是不是很美?男孩儿是不是瞧着很聪明?”
太史阑无奈地扯扯唇角——所谓王婆卖瓜就是这样了,某人的智慧沉稳,一逢上儿女在怀,就急降为零。
司空昱双手撑床,定定瞧着那对粉妆玉琢的孩子,半晌,苦笑一声道:“她们睡得真香,像是在做梦。”
“有些梦纠缠伤身,还是不做的好。”容楚意味深长地答。
司空昱不语,眸子里星光浮沉,却是远了千年万年的星,在永恒的天际寂寥。
他忽然在怀中掏了掏,道:“这对东西,留给孩子。”
那是一对血玉扳指,极其纯正的血红色,只在内圈里各自有一处深黑色的痕迹,看上去像天然生成的一双眼睛,十分奇特,看上去也极珍贵。太史阑将那对玉扳指拿起来,才发现两个扳指各自的黑色痕迹,是后天处理的一种镂雕,雕的是翅膀,两只扳指,就是一对翅膀。
司空家的族徽是金翅大鹏,很明显,这对东西也是司空家的信物之一。
太史阑皱皱眉,如果是寻常珠玉,再贵重一些她也无所谓,但涉及到司空家,她就有些犹豫。但不等她拒绝,司空昱已经道:“这东西,除了少数东堂人,很少有人认识,不会给孩子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这是血髓玉,对调理经脉,稳定气泽有相当作用。”他倚靠在床头,淡而凉地道,“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
太史阑听着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古怪,但她素来不是矫情的人,听见说对孩子身体有好处,立即道谢收下。准备回头穿个小绳子给孩子戴上。
司空昱并没有靠近孩子,只坐在床头,有点茫然又似有点羡慕地看着两个孩子,那眼神,令太史阑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些堵,想着这样一家四口的模样,看在此刻的司空昱眼里,想必也是一种伤害。
容楚便在此时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司空世子谈谈,我带叮叮当当回去洗澡。”说完便出去了。
太史阑心情有点宽慰,容楚醋性子看似大,其实并没那么幸子气,更多时候是逗她罢了,强者,向来对自己就有满满的自信。
不过容楚虽然离开,却并没有完全放心她的安全,太史阑听见头顶上下都有呼吸之声,暗中也不知道布了多少人在看守。
这让她有点不安,司空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抱膝静静看着窗外,黄昏浅浅金光下,他的侧面微显单薄,睫毛浓密,一双眸子清润似有水汽,那一片深邃灿烂的星空,收纳了太多人间神秘,不见去路。
太史阑和他简单说了几句,问了他落水之后的情形,司空昱只说当日落水受伤,被东堂人救走,之后便有些迷糊,但也没有完全迷糊,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想而已。
问他怎么会为康王所用,他道想必是东堂大殿下做的手脚,大殿下素来喜欢豢养民间异能之士,手段繁多,又掌管东堂天机府,朝中人向来因此对他颇多顾忌。不过这两年大殿下接连铩羽,先是天授大比失利,后来和三殿下因琐事纷争打赌,三殿下硬是用一个只有眼睛有点特殊的女子,赢了大殿下一众异能之士,也因此大殿下被逼出东堂,亲自来主持这次和南齐海战的情报事务。
太史阑对东堂所谓的异能之士比斗不怎么感兴趣,她和司空昱谈话,只是想确定他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听他语句清晰,思路明白,倒也放心,随便说了几句,便道:“东堂人对你不怀好意。你且好好在此休养。若你愿意,我也有办法以秘密办法,通过海路,直接送你回东堂。”
“回东堂吗……”司空昱忽然一笑,慢慢地道,“不必了。”
这一刻,他的眸子里又流露出先前的浅浅迷茫,像是被雾霭忽然遮了眼眸。
太史阑沉默,心想还是等他好些再说吧。她挂心两个孩子,起身告辞,走出门口时,听见身后司空昱道:“太史,这一生……”
“怎么?”她立在门槛上,回身。
司空昱仰头看着她,眼神里莫名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
太史阑垂下眼,没有再问。
自从天授大比之后,司空昱就不再是当初那个骄傲清贵的世子,总显得心事重重,喜怒无常,像是承担着无数心事。
但是她误会过他一次,就不愿意再误会第二次。
她愿意相信他。
从司空昱院子出来,苏亚带着一对母女,拜伏在道边。太史阑停下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