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一怔。圣旨已下,她却说还没定,什么意思?
乔雨润忽然脸色一正,淡淡道:“旨意呢,自然是真的,本指挥使并非指圣旨无效,只是本指挥使自来到昭阳城,便数次接到西局密报,称北严之战其间另有隐情,需要详细调查,本指挥使已经以千里传递密匣奏事,上奏圣上,之后是否还有旨意,本指挥使也要等消息。”
随即她笑颜如花,瞟了太史阑一眼,道:“太史大人,旨意未下之前,你当然还是北严同知,副将男爵,谁也不能剥去你的官职,不过呢,我们西局一向秉公执法,上至皇子,下至草民,一视同仁,你目前因为被指控暗通西番主帅耶律靖南,已经被我们西局列为嫌疑人,按理说,我们有权暂停你的职务,将你下狱审问。只是……”她看一眼四周忽然变色,满脸愤然的二五营学生,眼底掠过厉色。
她当然恨不得立刻将太史阑下狱,然后用西局最恶毒的刑罚,让她招认出所有她想听到的话!
她有这个权限,一省总督她想整也可以整!
一想到这女人被困北严,绝境之中是李扶舟闯营救她,又陪她进入西番大营,不顾生死,她便从心底,烧出一把燥热的火,那火阴柔而持久,要将眼前的这人,慢慢烘烤成干尸才痛快。
可是……她不能!
最起码现在不能。
太史阑目前威望太高,太得民心,整个北严,都在拥护着她,包括这些很有实力的二五营学生,现在都是她的拥护者。
在这所有人都在等消息,期盼着太史阑被朝廷恩赏的时刻,如果她将太史阑下狱,那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轻则二五营学生拼死闹事,重则引起北严动乱,连带影响整个西凌,这责任,她担不起!
如今只有缓一缓,等到将这些二五营的人调开就职,等到北严百姓渐渐不再关注太史阑,以为她在昭阳城享福之后,再动手!
乔雨润深吸一口气,心中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加上太后在北严之战中的反应,她敢肯定太后绝对不会放过太史阑,更不要说给她如此厚的封赏!
一定有问题!
所以她急急飞鸽传书,将此间情况说明,等待太后的下一步旨意。
现在……需要看住那个女人……
“只是我等也知道诸位功勋卓著,不好随意以律法制裁,是非黑白,还是要等事情查明之后。”她笑容可掬地道,“我们西局对太史姑娘也是很敬佩的,不希望太史姑娘当真有罪,只是职责在身,必要的措施还是要有的。这样吧……”她笑对董旷道,“麻烦总督大人安排一处地方,好供太史姑娘及她的随从住入,当然,我们西局的人也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众人相顾失色,乔雨润说得客气,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不就是软禁?
还是将所有人都软禁。
她哪来这么大胆子?难道此事真的还有变数?
“太史姑娘。”乔雨润似笑非笑,注视着太史阑,用口音悄悄道,“真令人欢喜,我们又住在一起了。”
太史阑注视着她。
她的眼眸清透平静,深如静水。
乔雨润目光缩了缩,心想这女子经历一场战事,气质竟然更加深邃沉稳,当初那厉烈眸子里偶尔还有不能收敛的寒意,如今,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深,无底般的深。
随即,她听见太史阑淡淡道:“是,我也很欢喜。”
==
“啪!”
一封书简重重扔到书案上,纸面和黄杨木桌接触的清脆之声,惊得一屋子的人都抖了抖。
“夺。”
黄金镶琉璃珐琅护甲重重敲在桌面上,险些将桌面敲出一个洞,那双长得惊人的黄金护甲挥动着,伴随着主人难得愤怒到尖利的问话。
“为什么会这样?”年轻的皇太后宗政惠环目四顾,目光威棱四射,“谁来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一堆人,有跪有站,跪着的在抹汗,站着的在皱眉。
跪着的,是内阁的学士和兵部的主事,被传来向太后回话,问他们为什么传错旨意?
站着的,是朝中三公,以及中书令等重臣。
“微臣等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大司空章凝神情肃穆,“关于北严功臣太史阑等人的封赏,是兵部和我等商议后,报请太后及圣上定夺的,当时太后还说,如此大功,兵部所叙封赏太低,不能激励将士,老臣建议封爵,太后您当即首肯,如今旨意已颁,并无任何错处,不知太后为何发怒?”
他嫌恶地盯一眼宗政惠台上的青灰色加漆封的密信,一看就知道是西局来的密信,不知道又告了谁的黑状,这群阴私小人,如果再一直放纵下去,难免重蹈前朝阉党之祸,女人执政就是爱用这些阉货……唉,很久没见圣上了,也不知道天花到底恢复了多少……
章凝的反驳,也让宗政惠怔了怔。
她要怎么说?
她能说之所以答应封赏还加厚,是为了麻痹他们?
她能说封赏旨意之后,就是一道逮捕格杀的密令?
她能说乔雨润赶到昭阳城,发现传旨的主使节失踪,副使有圣旨,旨意却只有封赏的前半截,却没有最关键的后半截?
她能说更让她后背发凉的是,乔雨润来信询问那旨意到底怎么回事,这说明雨润也没看出旨意有什么不对,可是皇家旨意,不是那么好修改的,是谁,能天衣无缝地修改旨意,连雨润都找不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