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最是让人享受,但初冬的白日格外短。日头下山,寒气便无处不在了,书童崔玄带着老爷溜达街面,一路上也看到有几个盯梢的混在人群里,伪装的较为自然,但生脸出现在瓦舍街面上,总是扎眼的,何况那几人不时瞟来的眼神,透着贼光,八成是西水关那边许秃子派来的,玄哥儿跟瓦舍里的人相熟的颇多,自然也有人给他递眼色,都被他咧嘴笑着接纳了。
勾栏、瓦舍、菜市口、西水关清水柜坊等几个街面都是鬼市的前哨,能知晓这些的都是混在街面的资深老混子,玄哥儿在瓦舍半载有余便很快进入角色,比起平日里困在兜米巷而言,他每每回到瓦舍便是鱼归大海,浑身自在。
清水柜坊明明是赌场,偏偏起名清水,玄哥儿认为是典型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捞偏门下九流的玩意非要搞个阳春白雪的名字。
清水不清,浊水不浊,这就是清水柜房的门头对联。
清水柜坊是西水关许秃子的地盘,捞偏门是他的老本行,这一点人尽皆知,老爷是真不知道,但玄哥儿偏偏装作不知。
天边刚染了一抹黑,西水关各座坊楼的灯笼便高高挂起了,崔含章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斑驳陆离的阴影被烛光拉长,不禁想起了两位同年董宝珍和顾鼎臣,一晃眼竟然大半年过去了,当初同科一百零三位上榜举人在西水关城楼酒宴践行,唯独缺他未能聚齐,每逢同年偶遇,说起探花崔含章贪杯误事的段子,大伙都是开怀一笑,人生总是有些无奈的遗憾。
“一会随便赌,回头找崔伯账上支钱。”崔含章摇摇,努力的从遗憾情绪中摆脱出来。
“老爷就不怕小的输太多啊,上了赌桌可由不得小的了,这可是个无底洞。”
“螺诗街如果没培养出来你,那就拿清水柜坊练手,老爷我眨一下眼,都算输。”崔含章眼睛盯着门头的这幅对联,似乎根本不在意崔玄的话。
“您呐,擎好吧,小的若不赢的他们急眼,算俺输。”崔玄此时的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回到庆元府螺诗街的感觉。
“哦?那就赌大点,时间不等人,没工夫跟他们耗。”崔含章听进去了,扭头对着他说。
“太康城里柜坊规矩是什一而取,不管输赢,柜坊永远都要抽头。但凡事总有例外,清水柜坊和鸣金楼就是例外,前者要抽贰成,后者更狠,抽叁成。”
“凭什么呢?”
“就凭一个是鬼市的档口,一个是鸣金楼的档口。”
“鸣金楼的档口值这个价麽?”崔含章忍不住呵呵笑,看来这事有意思大了。
有嫖就有赌,嫖和赌就是一对孪生怪胎。
“老爷有所不知,太康城最大的赌档和花楼就是鸣金楼。”崔玄一边走路,一边详细的为他介绍。
“也对,能喝花酒,当然少不了一掷千金的牌桌。”
“您有所不知,鸣金楼还有更大的买卖呢?”
“怎么说?”
崔玄往四下机警的瞅了瞅,悄悄的靠近崔含章耳边说道:“但凡在清水柜坊的赌注,同步在鸣金楼那边下注,这种场外暗盘,同样的赌金,但杠杆都给翻五倍,俗称一拖五,可赊账,终局结算,人钱两清。”
“这财力够雄厚的,黑白两道通吃,它背后是谁?”
“小的不知,还没福份登上鸣金楼呢,据说能登楼者,非富即贵,还没听说有一家敢欠账不还的。”崔玄毕竟是混混本性,眼界有限,说起鸣金楼来一脸向往,哈喇子快流到地上了。
“行了,快收起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今晚看你表现,明晚继续鸣金楼走起。”
“妥了,有您这话,今夜小的就耍一手。”崔玄听了能去鸣金楼,两眼放光,撸起袖子便迈步进去。
里面烟气缭绕,吆喝声不断,比菜场更加热闹,有身段婀娜的婢女迎来送往,男人们一个个的都光着膀子,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得意洋洋,谁也没在意两个人走进来。
崔玄刚入门便瞅到中间最大桌子上的赌局,那里聚集的赌客最多,桌子上堆积的钱财也最多,看来赌战正酣。刚巧一圈人下完注,摇骰子的庄家要开牌,崔玄一步窜了过去挤开人群,一张银票拍在“小”字一边,
“慢着,爷要下注。”
一张宝钞银票孤零零的躺在小字上,格外显眼。刚才一桌子赌客都去押大,有一肚子凸出的秃顶男子连出六把大,风头正盛,银子宝钞都跟着他去压在大字那边了。
庄家手都放在骰盅上了,看见这有个不知哪里杀出来的愣头青,非要下注,不禁眉毛一挑,“小兄弟,此局已经买定离手,你这不合规矩。”
“规矩?你开了么?没开之前人人皆可下注?大爷我玩遍太康十六坊,就没听过你这规矩。”崔玄眼皮都不翻,根本不鸟他,趁着说话间隙,给旁边的老爷使了个颜色,结果崔含章又拍下去五张宝钞银票
气氛突然尴尬了,刚才还吵闹不休的赌客都安静下来看起热闹了,还真有横的啊,敢来清水柜坊闹事,周围人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都围了过来。
“怎么,不敢开啊?”
“是不是出老千啊?”崔玄看到有赌客都围过来,喊的更起劲了,一时间下好注的赌客更是跟着起哄,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开……”
“开……”
“开……”
在众人的起哄下,庄家脸色十分难堪,养水养鱼半个晚上喂好一局,眼瞅着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