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本就是天地常理,但是对于北京城的老百姓们而言,这一年到头也就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
北京城的春天来的特别晚,且又多风沙。
在人们的印象当中,春天就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时节,刮了几场莫名其妙的大风,吃了几口沙子之后这春天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
紧接着就是燥热难熬的炎炎盛夏,好不容易熬过了能热死狗的夏天,秋高气爽的秋季就好像兔子尾巴一样,好不等人们明白过来,天气就又由凉转寒,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光景,能冻死狗的冬天就又来到了。
北京城的春秋两季短暂的让人不敢相信,稍不留神就错过去了。
从塞北来的大风席卷着昏黄的沙土,呼呼的从早刮到晚。
都说狂风怕日落,可眼瞅着天色就要擦黑了,却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要止住的意思,反而越挂越大了。
把轻飘飘的稻草杆和碎纸片之类的东西刮了半天高,好像发疯了婆娘一样猛烈的拍打着窗户纸,肆意宣泄着天地之威。
在这个的世道里,眼看着大清国的江山就要熄火塌架,一时间传言四起。
有人说毅勇军的前锋已经打到了真定府,还有人说张大帅已经在晋州一带和清军大战,不知真相的老百姓们根本懒得分辨消息的真伪,他们宁可相信谣言。
就好像嗅到了暴风雨气息的蚂蚁一样,在惶恐不安眼睁睁的等着战争的到来。
平日子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的升斗小民似乎不那么迟钝了,反而变得格外敏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局势,但却缺乏最基本的消息来源,只能听信真伪难辨乱七不名的贫苦户和闲汉们显得非常“潇洒”。
反正本就是破落户,根本就不在乎大军洗劫,本着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的精神,打起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算盘,把仅有的一点积蓄拿出来,用来购买平日子舍不得购买的酒肉。
在这个的乱世当中,小人物们只能抓紧时间享乐一番,要不然的话,一旦大祸临头,就连享乐的机会都没有了。
和老百姓们相比,最难熬的则是那些个平日子作威作福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这个阶层的人们全都身价不菲一身富贵,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想跑都跑不了。
偏偏他们有着非常准确的消息来源,对于眼下的局势有着更加清醒的认识。
到了这步田地,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不得不尽可能的安排好退路。
不少官员已经偷偷摸摸的让家里人翻找出大明时代的衣冠,甚至写好了“大明义民”的条幅,只等着张大帅率兵进城光复大明的时候就挂出来,然后把辫子一剪就可以去“喜迎王师”了。
如果说京城上下各个阶层已经做好了迎接“大明光复”的各项准备,在煎熬中等待着战争的到来,那么京城里的旗人们则只能被动面临最后的末日了。
旗人,是大清国的基础。
按照大清国的体制,旗人不农不工,更不许经商做生意,全都由朝廷供养,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坐享衣食,而且社会地位极高。
当年入关的时候,全天下的旗人约莫有二十几万的样子,其中男丁五万五千余,这是构成八旗战兵的基础。
这几年来征战不休,八旗战兵死的死散的散,事实上已不剩下几个了,只留下一个庞大的旗人阶层。
这些剩下的旗人大多是老幼之辈,入关之后养了这几年,骑射弓马的家底儿渐渐荒废,反而养成了一群不务正业无事生非的败家子,整日里提笼架鸟养鸽子斗蛐蛐的玩乐,再不复八旗战兵的精悍,堕落的速度之快也就只有几年前的闯军可以相提并论了。
眼瞅着毅勇军就要打过来了,能打的旗人早就被抽调一空,剩下好几万老弱病残或者是游手好闲之辈,就算还有少数奋勇之人,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大敌当前,连爱新觉罗家的自己人都在忙着内斗,他们自己都不珍惜这江山社稷,旁人还会傻乎乎的卖命吗?
既然局势已经崩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索性就不挽回了。
反正大家也是从关外过来的,享了几年福也捞了很多好处,既然这大清国已经保不住了,干脆撂了挑子回到关外去好了。
金银细软什么的可以带走,但有些东西终究是带不走的。
于是乎,紧急处理带不走的财产,变卖一切能变卖的东西就成了当务之急,至于说“保卫大清国”的事儿。
谁他娘想做大清国的英雄就做吧,大家也不拦着,最要紧的赶紧把自己的腰包装满,就算是回到了关外还能享受大半辈子了。
虽然已是午后,大街上到处可以看到旗人晃动的身影,或者是到牙行去贱卖房屋田地,或者是守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家什沿街叫卖,到处都是一副惶惶末世的景象。
“郑头儿,郑头儿……”一个旗人高声喊叫着:“郑头儿留步,留步留步……”
那个被成为郑头儿的人回头看了看,立刻堆起满脸笑容,一个千扎下去行了个常礼:“给苏爷请安!”
这位苏爷其实不姓苏,他的这个苏姓和苏东坡的那个苏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儿。
苏爷本姓苏尔乌,正经的满姓,正经的旗人,而且还是正蓝旗的。
苏叶原本是八旗战兵,只不过那已是十几年前的老皇历了,早了皇太极早期的时候,在入关之前就因伤退出了兵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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