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夜暮时分,不舍的夕阳忘我地努力点亮世间的每个角落,将一缕残存阳光射入房间,在床头的墙上留下一滩光影。
桌上有碗清粥,虽然屋中生着炭火,可粥早已微凉。
吴桐坐在条凳上,用手撑着下颌,看着粥里清晰可见的白嫩鸡丝和青翠可人的葱花,有些出神。
“你看,都凉了!”朝夕夕埋怨道。半个时辰前是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碗粥走进这间屋子,如今看到粥上的热气已然消散,自然心中有些愤然。
吴桐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是你熬的?”
不断地唠叨般的埋怨声戛然而止,朝夕夕讪讪地说道:“这个不是重点,你看粥都凉了!”
“你熬的?”
朝夕夕转头看着墙上的那个光斑,轻声道:“是丞相大人熬的。”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提高声音道:“但是你要承认,这是我端进来的。”
吴桐用手抚着额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脸认真的朝夕夕,突然心里涌起阵阵暖意。远离家乡,没有了私塾先生严厉的管教,没有了三叔的一脸慈爱,却在这里,依然有人在关心着自己。
“九哥。”吴桐说道,有些满足,有些欢喜。
朝夕夕摆了摆手,说道:“哎,我说十三,没事别给我整什么肉麻的话。赶紧麻溜地把粥喝了,就算是对得起我们了。”
吴桐端过碗来,拿起汤匙,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滑嫩的鸡粥。带有几分凉意的鸡粥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便连白天受的伤都感觉好了几分。
朝夕夕退后几步,倚在门框上,看着在暮色下安静喝粥的少年,心里多了些羡慕。
粥并不多,顷刻便已见底,吴桐舔了舔粘滑的嘴唇,夸张地打了个意犹未尽的饱嗝。
“喝完粥,要不要出去走走?”朝夕夕走上前去,将碗筷收拾好,问道。
吴桐点了点头,说道:“好。”
随即起身陪着朝夕夕到厨房将碗筷洗干净,举步向外走去。
城里到处可见的白幡依旧在风中不断扬起落下,似乎在这个过程中便完成了对自家逝去亲人的召唤,盼得哪怕是一刻的再相聚。
暮色掩映下,白幡染上几分血色,便如同在夜风中开始燃烧,灼热了在这城中的每一个人体内奔涌的鲜血。
“九哥,我不太开心。”吴桐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还不曾融开的积雪,说道。
朝夕夕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有些黯然的吴桐,说道:“是因为有人死了?”
吴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说过,这是战争。既然是战争,便总是要死人的。可是,死的人太多了!”
“我也杀过人,也见别人杀过人,可是,却没有想到这短短的一夜,便被吞噬了万余人的生命。”
“这里面有大唐的将士,百姓。也有蛮荒国的人。无论是哪一方,他们的亲人想必都在苦苦等待着他们的归去,可如今却只有一缕亡魂重回故土了。”
朝夕夕看着已近入土的半截残阳,说道:“十三,我们是修行者。”
“有什么不同吗?”吴桐不解道。
“修行者,超脱俗世之外,凌驾凡人之上。而我们的最终目的,便是不断地修行,窥得天道,成就强者。”朝夕夕看着吴桐的眼睛,正色道。
吴桐脸上的疑惑之色愈盛:“这岂不是和道天教有些相似?”
朝夕夕微抬右脚,用脚尖在雪上轻碾,看着那明显凹陷的雪坑,说道:“修行之路,殊途同归。道天教之所以被众多修行者敌视,正是因为它借天之命,不择手段。”
“不过。”朝夕夕语气突然顿住,微一愣神,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道天教的教主却是个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吴桐弯腰,从地上揉起一个雪团,随即放在自己额前,那丝冰凉有些彻骨,让他的心情反而有些平复下来。
而此刻听到出自朝夕夕口中的称颂,有些奇怪,便说道:“九哥你很少夸人,便是天才如六哥,你都视作平常。虽然你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可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很傲气的人,在你眼里,值得称赞的人实在不多。”
“所以,我不禁有些好奇,你刚才所说的道天教的教主,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朝夕夕看着吴桐脸上露出的那一丝认真地好奇,突然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离这里三百余里,有座高山,名为鲲鹏。道天教便在那山上。道天教的教主有个很特殊的名字,听了就不会忘记。”
“鲲鹏山?”吴桐轻声道。
“是的,鲲鹏山正好在蛮荒国与大唐之间的要道上。虽说我从不屑于道天教的行径,可是,对于他们始终将蛮荒国的精锐挡在山的那头,也是很佩服的。只是这次不知为何,蛮荒国的军队竟然兵临大唐边疆,几欲挥军南下。”
“想来应该和那常年在山顶潜悟天道的道天教教主有莫大的关系。”
吴桐伸手穿过在风中被吹得散乱的发丝,在头上挠了挠,突然说道:“那他莫非是……”
朝夕夕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那马车主人的老师!”
不知道为何,吴桐此刻却觉得朝夕夕露出的暧昧笑意有些可恶,可偏偏自己的脸上却有些发烫,连方才雪团留下的凉意都在不经意间匿去了踪迹。
“哟,我们的十三什么时候都学会害羞了?”朝夕夕发现吴桐脸上浮现的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