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走到门口,正要转身将房门关闭。钱如意见了道:“不用关门了。我心里闷,开着门好透气。”但其实是,她刚刚反过点儿来,心里气得慌又无可奈何。
王氏这才去了。
这个时候,夜色早已降临。坐在正院的上房里向外望,除了能看见几重屋檐之外,就是廊檐下的灯笼以及屋顶上方不大的一片天空。倘若钱如意做了这后宅的女子,触目可及之处便是她后半生的所有天地了。
“难得你还给我留了灯。”一声轻笑传来。
钱如意收回望向天空的眼睛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胡大郎一身白色便袍,蹁跹而来。他似乎天生就有这种本事,能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都穿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仿佛看不真切他那个人一样。
此刻在夜色中,灯影里看去,他整个人就显得更加不真切了。以至于钱如意看见他,下意识的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以为你会从天上来,没想到你却是从地下来。”
胡大郎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转眸看向钱如意:“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直白。”
钱如意道:“我知道除了你不会有别人,大家都这么熟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胡大郎这才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来,但是依旧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外望着钱如意:“你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无趣的人。”
钱如意将手边的银票和地亩册子向着他的方向推了推:“都在这里了。我六哥……”
胡大郎略垂了垂头,脸上显出索然无味的表情来:“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亲自来?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市侩的商人么?除了钱,就没有别的可谈?比如……”他抬头望天:“今夜的月色多美?又或者听听风也好。再或者,我可以带你去逛一逛京中的夜市,热闹的很。金山县是没有的。”
钱如意道:“你知道,我的身体孱弱的很。这几天光是替你整理这些东西,就已经是舍命奔忙了。实在没有精力去风花雪月。钱如今都在这里,你将我六哥放了吧。”
胡大郎看了看那些银票,走进来拿了一叠在手中,随意的甩了甩,又扔了回去:“我可以保你六哥不死,但是,他能不能重获自由却不在我。”
钱如意道:“怎么说?”
胡大郎道:“你一向聪明,应该知道,我其实和你一样,什么权势,什么财富在我眼里都不过是浮云。”
钱如意根本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因为她十分清楚,胡大郎就是个神经病。惹谁都不要惹神经病,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或者疯狂起来会做什么样的事。人生就一次,她可赌不起。
因此,没等胡大郎说完,她就道:“你想让我师兄怎么做?”
胡大郎吐出四个字:“开关、通商。”
钱如意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站起身来,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胡大郎。
玉匣关内,经略司势弱,因此陆子峰只能百般的委曲求全,费尽心机的以蚕食之法,从周正手里一点一滴的争取权利。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也是最大的努力了。
要是打开玉匣关,打通关内和外邦的通商路径。就意味着要和周正正面交锋。因为周正是镇守玉匣关的大将,开关就意味着他的实权要被削去一半以上,甚至一多半,更甚至他的存在变成名存实亡。
这样的事,换成哪个人都不会愿意的。以陆子峰现在的实力,对上周正。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行。”钱如意道:“你这样做,是在借刀杀人。”
胡大郎反问:“我借谁的刀,又杀谁了?”
“你借周正的刀,要杀我师兄。”
胡大郎忽然轻笑了一声,突然的转了话题:“如意,你为什么总是叫陆子峰师兄?”
钱如意并不被他的话牵着走,十分严肃认真的望着他:“你如今是太子,真的想要杀我师兄,轻而易举。但是不应该用这样的手
段。你这样会让我师兄之前的呕心沥血,付之东流。会伤了忠臣志士的心,会得不偿失,激起内乱。”
胡大郎见她并不顺着自己说话,只好将两手一摆:“你个女人家家的,就不能说些女人们爱说的话题吗?”
钱如意道:“你危及到我师兄的生命安全了。危及到我的家人,我的乡亲的生命安全了。”
胡大郎反问:“你不觉得,这样才好玩儿吗?”
钱如意愕然:“你以为国家大事,百姓民生只是一场游戏吗?”
“不然呢?”
“你……”钱如意瞪眼看着他,但是下一刻又变得无可奈何。胡大郎就是个疯子,不是吗?
胡大郎见她忽然闭口不语,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无话可说。”钱如意颓然的坐回椅子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如今,你是君,我师兄是臣。我一个女人家,又能怎么办呢?”
胡大郎道:“你可以骂我。”
钱如意摇头:“不敢。”
胡大郎忽然低笑一声,内中颇多自嘲之意:“我刚刚以为你必定是会骂我是疯子的。”他说着,转头看向别处,面上满是失落之意:“可是,你却没有。”
许久,屋里一片寂静。胡大郎抬脚向内室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站在内室的门口转身:“你大约不知道,从那里……”他指了指自己刚刚站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