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们的暴动,吓坏了原本看好戏的厢军。矿区上空回荡着凄厉的警哨声,作坊、兵营、库房的大门被紧急关闭。厢军又搬出几台床弩壮胆,战战兢兢地守在墙头,色厉内荏地大声呼喊,警告众矿工勿要靠近要害之地。
矿工们晓得床弩的厉害,退到了弩箭的射程之外。他们纷纷围拢到傅惊涛身边,七嘴八舌道:“公子,你来当我们的头儿吧!”“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公子,干脆杀了赤头三霸,反他的!”
傅惊涛瞧着那一张张朴实兴奋的脸庞,高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众人皆信服他的勇力身手,逐渐安静下来。
傅惊涛朗声道:“诸位,我是偶然路过矿区,因撞见不平之事才出手。那武达仗势欺人,肆意污辱女子,藐视lún_lǐ道德,可杀、该杀!但尔等皆为大宋子民,仰仗铁矿谋生,岂能妄言杀官谋反?杀人固然一时痛快,但如何善后?又如何应付接踵而至的朝廷大军?”
他头脑冷静得很,没糊涂到鼓动众矿工冲击兵器作坊。聚众闹事和聚众谋反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一般是涉事的官员被贬斥责罚,后者则会遭到大军无情镇压。
他可不希望好心办坏事,连累了数千口人的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他们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惨到活不下的地步,还是安分一点好。
傅惊涛接着道:“我们的目的很明确,主要是反抗护矿营的残暴压迫,解决掉罪魁祸首武达,除此之外勿要节外生枝。好不好?”
“好!”
傅惊涛点点头:“大伙儿今后只要心齐了,便不用担心被恶人欺负。那武达此刻做了缩头乌龟,你们把他逼出来!”
众矿工同仇敌忾,顿足大喊道:“交出武达!交出武达!交出武达!”巨大的声浪如山崩海啸,震耳欲聋。
忽见墙头高处人影一闪,多出一条魁梧威猛、胸露黑毛的大汉。他目射凶光,杀机腾腾,竟似一点儿不害怕愤怒的人们,手里挥舞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恶狠狠地道:“你们这帮废物鬼号什么?老子就在这里,哪个敢过来咬我?”
人的名,树的影。面对着凶名赫赫的武达,想起他过往的残酷冷血,众矿工心头一颤,呼喊的声浪迅速低落。
那武达仰天狂笑:“一群孬种,没一个是带把的爷们!”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如闪电破空,正正射中他的心口,直贯胸背。
现场针落可闻。
鲜血流淌滴落,如催命的锣鼓敲响。
武达脸上的笑容冻结,缓缓垂低头颅,难以置信地、惊恐绝望地看着胸口颤动的羽箭,身躯微晃,从墙头跌落在地,一命呜呼。
“死得好啊!”“武达死了!”“呜呼!”
众矿工欢呼雀跃,相拥庆祝。“武达已死”的消息旋风一般传遍矿区,到处都响起忘情的欢呼声、爆竹声,比过年还要热闹。也不用谁刻意吩咐,矿工们渐第散去,各回各家,只留下一百多面目全非、手足断折的护矿营汉子们躺在地上呻吟哭嚎。
眼看众矿工的身影散尽,众厢军才簇拥着押司宋永宏、都头林卫俊现身出来,刀枪如林,盔甲闪光,颇有耀武扬威的味道。
宋永宏戴着头巾,身穿暗青色长衫,腰系儒绦衣带,脚蹬靴子,挂着一个招文袋,蓄着整齐的胡须,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望之精明干练,又有几分儒生的书卷之气。他捂住口鼻,凑近前看了看武达的尸体,皱眉道:“这武达好色如命,惹出一场好大的风波!亏得他死了,不然定要拿他下狱问罪。”
林卫俊披挂盔甲,挎着宝刀,乍一看威风凛凛,实则大腹便便,肌肉松弛,宏声道:“大人,暴民生乱,擅用弓箭杀人,不抓一批杀一批说不通吧?”
宋永宏没好气地道:“林都头说的轻松!抓一批杀一批?你现在敢带着厢军去抓人吗?民怨方消,若再挑起事端,数千人重新聚集大闹矿区,你来出面收拾残局?”
林卫俊脖子一缩,连忙摆手道:“下官老眼昏花,本事稀松,如何能解决暴民之乱?大人千万别为难我呀。”他可是实打实的武官,一看武达心口中箭而亡,立即猜到矿工中隐藏着神射手,怎可能重蹈覆辙自讨苦吃?
宋永宏暗暗鄙视了他一眼,叹道:“此次矿工闹事,主要是因武达强占人妻,有违人伦,天怒人怨。所以武达一死,他们就主动散去。不过人死为大,也不必让武达死后背负骂名了,干脆就说他是失足摔死的如何?”
林卫俊心领神会:“大人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永宏淡淡道:“此事上报的话,上官派人来矿区调查勘验,你我有半点好处吗?”
他们是一丘之貉,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通过私自买卖矿石兵器捞足了油水,哪里经得起核查?
林卫俊道:“大人放心,我会交代所有人锁紧嘴巴,不许对外泄露半点风声。至于武达嘛,好好安葬便是。”
宋永宏想了想,道:“护矿营人人受伤,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你和众厢军士卒就多担待一点,要确保不再出大乱子。武达这些年的积蓄是带不进棺材的,你全拿来分了,好好安抚大伙儿。告诉他们,这矿区的天翻不了!”
林卫俊大喜,笑道:“下官替弟兄们谢谢大人的慷慨大度。武达一死,其美妾婢女失去了依靠,如风中浮萍如何能活下去?还请大人大发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