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亲信,什么时候的事。
亲信已经冻裂的脸皮抖了抖,回答她。
定安十二年。
那是她与他成婚的前一年!
她跌坐在地上,连眼泪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一阵好笑!
多可笑啊!那耽误她一年婚期的族叔,被她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人,原来就是郑芸娘啊!
她笑自己的幼稚无知。
笑自己十几年的坚持。
笑冯尧对自己的了解。
她坐在冰天雪地里大笑着,觉得这世界从没有一次如此可笑!
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来。
她不擦不抹,任凭滚烫的泪水渐渐变得冰冷,又渐渐结冰……
亲信跪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笑够了也哭够了,周娇不顾病体,带上几件换洗的衣裳便离了北地。
去他的冯尧!
去他的官太太!
她一路拖着病体凭借着一股意念支持着,她想要回去,她想要跪在郑芸娘的坟前和她道歉,说她错了,说她后悔了……
门房还是她熟悉的人,看她回来时,跪在地上哭了一天。
她去了郑芸娘的坟前,旁边埋着她的亲生父母,他们同寝同穴,映衬着郑芸娘的坟墓更加的孤独。
周娇顶着冬日的寒风,跪在郑芸娘的坟前,她漂泊多年的心在那一刻才有了归属。
她走遍了老宅的每一处,亲手摸过郑芸娘下过的棋子,弹过的琴……
书桌上还有郑芸娘没写完的诗。
黄酒清,秋月白,北归鸿雁年复来……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郑芸娘仿佛活在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遥遥的和周娇说着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
她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没变,连她没看完的书,还挂在绣架上的半幅绣品都还如她离开时一样。
她含着眼泪,把老宅里的每一处都仔细的看过。
听到她回来,以前的老仆全都过来请安。
她带着僵硬的笑容,看着比以前老了不知多少的人,心中一片冰凉。
她向他们打听郑芸娘的一切。
郑芸娘自她走后,将她私奔的消息隐瞒的很好,对外一直称病。
可过了半年也不见她有口信传来,心中焦急万分,便给冯尧传信,让他回来签了婚书。
婚书早已写好,可冯尧却迟迟没有回来,郑芸娘心中难受,去庙里拜了玄音天女。
回来时下了大雨,马车翻进了河里。
冯尧在第二天一早才到余岭,得知了郑芸娘不见的消息,一边让人寻找,一边把婚书送到了县衙。
不到下午,郑芸娘的马车便被捞了上来。
郑芸娘的尸体被马车上的缰绳紧紧缠住,好几个婆子才解开……
周娇每次听到这里,都无法再听下去,她的掌心被自己掐出密密麻麻的伤口。
她能明白,郑芸娘那时要有多痛苦,多担忧。
心爱的女儿要因她的死守孝最少一年,那样一个蛊惑女儿私奔的男人,能有多可信……
她一定拼命挣扎过,可最后还是没有逃出那冰凉的河水。
周娇如同疯魔了一般,每天都要找些人,问一问郑芸娘的事。
她仿佛也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河水中,被窒息的痛苦折磨着!
郑芸娘的丧事是冯尧办的,他用周娇重病的借口,以周家女婿的身份发了丧。
可这些他都没有告知周娇。
他那时待她是真心的,有多真心,就有多了解。
两人当时既没有成亲,也无子嗣牵绊,一旦周娇知道郑芸娘因她而死,她即便落发出家也不会再见他一面。
他又怕落人口实,以族叔的名义,骗她守了一年的孝。
他截下了周娇每年送过去的信和节礼,他骗她郑芸娘不愿意原谅她,他骗她婚书是他在族长那里求来的……
他骗了她……
周娇的身体很快就垮了。
她的两个儿子全都赶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的愧疚又添了一笔。
冯尧也追来了。
她却不愿见他。
冯尧站在她的门外,哭喊着质问她,自己除了郑芸娘的死瞒了她,其他的可有何处对不起她,为什么这时候,连面都不愿意见。
她这些年待他如此冷淡,可他有没有给过她半分苛责……
周娇强撑着下了地,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冯尧的抱怨。
冯尧对不起她么?
显而易见,不是的!
在这个世道,冯尧已经给了她,能给她的一切。
正妻的名份,嫡子的荣耀,后宅的尊严,出门时的体面……
试问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冯尧这般!
也许两人如今深情不再,可她在这过程中,就没有责任么?
周娇泪流满面。
原来两个不适合的人在一起,不需要什么深仇大怨,爱恨情仇,只要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就可以让彼此吃尽苦头。
她打开了门,单薄的像纸片一样的身体笔直的立在门前。
她看着不过三十几岁便已显老态的冯尧,因她闭门不见,气的气度全无。
她静静的站了半晌,眼中的冰冷渐渐退去,带上了些许的温柔。
也许是人之将死,她不愿再亏欠他了。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这些年不好过,冯尧又何尝不是呢!
她轻轻柔柔的勾起唇角,眼中淡淡的光芒闪烁,如同历经了万年的星河。
冯尧的愤怒因这一笑,立马烟消云散。
他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他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