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王翠霞穿着干净但不很新的灰色外套,头发汗湿,手里提着一箱牛奶,七上八下没来由得紧张,推开重症监护病房的门。
小小的病房被帘子隔成两边,护工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时不时起身给顾兴发喂半调羹的温水。
帘子里侧,立着一张便携式可折叠小桌子,女学生背对着门口,肩背挺直,半垂着脑袋刷刷刷做题。
窗台边斜倚着个好看的不像话的青少年,拿着本不知道什么书,闲闲地翻着。
室内安静得令人心安,王翠霞说不清此时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即放心又有点拘谨。
像踏进了不知名领域,床上躺着的那个是她老公…吧?
女护工见房间里小的埋头做作业没注意到人进来了,大的那个扎着手迎上来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而门口这半个主人明显有点拘束。
所以自发承担起沟通的桥梁。
“是顾家妹子吧?快来坐。老顾今天状态不错,主任来巡过三轮,都说没什么问题了。”
“我是这里的护工,你喊我小何、何姐都行。这是老顾救下来的小姑娘和她哥,说真的,老顾真是个大善人。现在外头连主动给老人让座的人都少了,更别提老顾这真是拼了命去救人呢~”
女护工简单介绍下陆家老二老幺,然后直接把人往病床这里带。
一是考虑到顾家媳妇还没放开心房,二也是怕老顾家的心里有疙瘩嘴冲了,有钱人真不是他们这种没钱没人的能惹得起的。
没看陆家老二在自家老幺那都讨不着好么,打扰陆小姑娘做作业,管你是哥哥还是谁,统统赶走。
起因是陆老二自告奋勇辅导老幺做作业,结果连简单的摩擦力计算都做不好,差点没被嫌弃到天边。
不过话说回来,咱也犯不着,至少陆家看着不像是会在钱的上面跟“恩人”扯皮的那种。
女护工何女士当然希望自己的雇主一家和自己的病人一家能和谐相处,你好我好大家好,本来做护工就辛苦,两边再一闹,她该跟着谁?
“来就来带什么东西,这里东西管够,放心,小惜她大哥都给准备好了呢。”
但是拎进来了是不可能让人再带回去的,不吉利也没那必要。
不过还是得嘱咐:“下次别带了,人来就行,等老顾精神好点了,你们再说说话。”
“晚饭吃了没?妹子你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吧,你专心照顾好家,这里我们给你看好了,保准不出事儿。”
王翠霞被何女士拿下来也就花了十来分钟吧。
陆君悦看着眨眼就亲如姐妹花的两人,第一次感觉到每个人在自己领域里都是都是才华横溢的…
其它的也就是他哥真牛这样的感叹了,放空自己的陆君悦兜了一篮子草莓,他能做的也就是帮“相见恨晚”的姐俩儿洗点水果这种小事了。
半小时后,王翠霞已经能心平气和得把陆家姐俩当做一般的富人家的小孩了,心里捏着尺、算好度之后,人也轻松了许多。
而且说老顾一家老实也好、傻也好,反正王翠霞从来没起过讹诈闹事的心思,人好好处,至于赔偿,法律判下来给多少就多少。本来也没有狭恩图报这种说法。
护工何姐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家外撕逼的家内撕逼的跟医院撕逼的,狠是狠了,但也是真的丑陋。
像王翠霞这样的说傻也傻,但也是真的傻人有傻福,跟陆家磕真没必要,人家医生请最好的,病房住最好的(顾兴发的病情原本不需要特意安排独立病房),护工不能自夸吹自己是最好的,但她这段时间也确实是专职看护这一个病人的。
按理在案子没定下来之前,这住院该顾兴发一家自己掏钱垫着或者也是公交公司付,但实际上,医药费、吃的、护工费都是陆家在拿。王翠霞甚至不用来陪护,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连律师人家都给顺便请好了。
王翠霞吃了几个草莓,期间老顾睡醒了一次,王翠霞说、顾兴发听,都是家里的琐事,只让老顾不要担心。
走的时候手上提着各式水果各一篮子,是何姐强塞的,说给孩子们吃。而且老顾那样子也吃不了多少,羞的王翠霞一点办法也没。
这个心结算是解了,剩下的只有愁了。
刚下电梯,大包小包的王翠霞就被拦住了。
长发飘飘、妆容精致,一身黑色连身包裙裹得玲珑又挺拔的年轻女人等在电梯口,是跟她完全不一个世界的人。
“这位是王姐吧,我是陆总的秘书,我也姓王,咱们是本家呢。您先生救了我们陆总的小妹妹,先生感激不已。不过先生工作比较忙,这个点正在公司处理事务,所以特别嘱咐我过来一趟。”
“大晚上您一个人回去太辛苦了,刚好我家也是江北老镇的,咱们顺路,我开车送您回家。”
王翠霞忙推拒,倒是没有怀疑:“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了。”
深更半夜的,一个漂亮姑娘拦她,谁更危险不用说。
“不麻烦的,我家就是老镇东边的王家镇,确实是顺路的。而且陆总特别嘱咐我一定要送您到家,也算是我的工作了,真的不麻烦的。”
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并没有因为王翠霞是个“粗人”而另眼相看,始终保持着礼貌亲切的态度,非常细心地与王翠霞隔开一点距离走,以免会让人家心生别扭。
“那…王小姐,真不麻烦?”
“真的顺路~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