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云绯若额间微有薄汗沁出,苍白的面容渐渐沁出一丝血色。玉衡心中略定,看来柳儿所言不虚,这绝魄的确为璇玑玉所摄。既有效用,那么再依法施用几日,大约便可痊愈了。于是收了璇玑玉,又唤杨儿进来照料。
“门尊,您是想到法子替云姑娘疗伤了吗?”
“嗯。”玉衡抬脚正欲出门,听见杨儿这一声问,便扭头看了她一眼,“待阿若醒来,叫她谢谢你们姐妹。”
杨儿脸上通红一片,知道日间二人的小算计暴露无遗,好在门尊心情不错,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这时床榻微微抖动了一下,杨儿忙去察看云绯若。只见她满头大汗,脸色扭曲,恍若无比痛苦一般。
“明明脉息有力,已经恢复了许多啊?”杨儿拿了块丝帕拭汗,心中疑惑,“约莫是绝魄药力太猛,勉强从肺腑分离所致?
云绯若她懵懵懂懂,在漫无边际的云雾中行走。
“这是在哪儿呢?”
啊,是了,清霄殿!这是他们所有外门弟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只可惜她从来只能在经过时远远地看一眼。
可是此刻有人牵着她,走过那汉白玉栏杆围绕的广场,将她引入了雕梁画栋的大殿中。
座上老者鹤发童颜,慈和可亲,含笑看着她:“为师已许久不曾教徒了,便请你小师兄代授罢!”
那牵着她的人面目模糊,隐约是个俊秀少年。他手掌温润有力,在老者发话后侧首低语:“却不知你该叫我师兄呢还是师父?”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窘迫,又有些欢喜,掌心濡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转瞬间二人似乎已十分熟稔,她剑尖轻挑,将少年的发带拨落。少年却也不恼,飞身接回了自己的发带,含笑道:“师妹果真天资聪颖,这套剑法我都练了许久呢!”
刹那间场景转换,窗前一墙盛开的荼蘼,金黄的花蕊,洁白的花瓣。她满心欢喜地穿着嫁衣,倚窗而立。
她听到墙的那一侧有人道:“师兄不必多心,我已承诺师父继任掌宫,断情绝欲。”
“断情绝欲!”
她脑中“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身上的大红嫁衣好似瞬时四分五裂,飞了出去,将那洁白如玉的荼蘼染上了凄艳的血色。
但她又觉得那血分明是从她口中溢出,身上每一块肉都像被生生剜去了一般,疼得五脏六腑跟着抽搐了起来。
“小师兄!”
云绯若倏然惊醒。
“啊,你醒了!谢天谢地,你都昏睡了多少天了!”杨儿喜不自胜,踢踢踏踏地跑出去,“我去找门尊,他一定高兴坏了!”
“这是什么地方?门尊?”云绯若抬眼望向窗外,此时已经月过中天,一轮如钩弯月悬挂树梢。她苦苦思索良久,才记起好似是在寒梅林中,她闻到了一缕奇香,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儿出了门,径直往修元殿方向去传讯。走了一半,忽然想起这个时辰门尊多半已经入定,云姑娘醒来固然是件大事,但如此打扰怕是多有不便。
待她重又回了头,蓦地发现月光下竟站了一个人。那人负手站在云绯若房间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门尊,云姑娘醒了。”
“知道了。”玉衡踌躇了一阵,又深深望了一眼那虚掩的房门,“你进去吧,我走了。”
“是。”
杨儿狐疑地看了看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竟从他的背影中品出了一丝不舍和牵挂。虽说忧心徒儿病情也未尝不能理解,但以玉衡的道行,似乎全然不必如此。
“小师兄?”
“小师兄……”
“小师兄!”
这一声声的呼唤叫玉衡头痛欲裂。这声音,这语气,都是如此的耳熟,令他无法摆脱,却又想不起来究竟从何而来。好像千百年来,就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于他心中,叫他一声“小师兄。”
如今,这个声音自他徒儿房中传出,如此真切。他明明一伸手就能找出真相,但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多半是错觉吧?”
玉衡摇摇头,脸上一片迷惘。再回头时,只见那扇门紧闭,窗上烛影晃动。他听见一声轻咳,杨儿走了出来往厨房去了,想是打算烧点热水。
玉衡犹豫了一下,唤出璇玑玉,翻腕一指。只见那玉化成一道清影,从门缝中驰入,瞬息不见。
云绯若微睁着眼躺在床上,忽见室内弧光一闪,一方美玉落在枕边。她伸手将它握在掌心,只觉得阵阵暖意顺着掌中脉络一直往上,片刻之间浑身如同被包裹在最轻软的云丝之中,所有的痛楚皆消弭无影。
“璇玑玉有助于运功疗伤,你且好好保存。”
云绯若又惊又喜。方才她已向杨儿打听了一些情况,恍惚间记得自己的确是拜了师,却又觉得那是白日梦一场。此刻听见玉衡声音,手上又握着璇玑玉,顿觉自己是实实在在地拜了师。
她哽咽难言,待要斟酌词句道个谢,脑中却又混沌起来,眼皮无法自控的黏在了一起。
“不,我不想睡,我还想去见见师父。”
玉衡倾听着室内呼吸平稳,知道云绯若终于在璇玑玉的护持下安睡了过去,唇边笑意微露。
“门尊,你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