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值夜的小丫鬟正坐在矮榻上打瞌睡,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前倾着,差点儿就碰到床沿了。
外间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轻轻巧巧地翻进来。他先是踮着脚向里尖走了几步,待看清屋中的情形后,又从袖袋里摸出了几枚银针。
蹭蹭蹭,银针对着小丫鬟的后颈飞了过去,不消片刻,被刺中的丫头就彻底昏了过去,身子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沐夕尧就着月光来到床前,床上的人瘦瘦小小的,即使窝在被子中仍是小小的一团。青丝如瀑随意地散在方枕上,再加上穿了雪白的中衣,更是将苍白的脸衬得没有一丝血色。
“蠢丫头!”
他嘴上讽了一句,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习惯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才不到短短一旬而已,他就已经习惯了她满面春风叫他吃饭的样子。
以前总觉得她蠢,只不过因为找到了一个新佐料,又或者发现了一种新食材,这么一点儿小事就能高兴上半天。那明晃晃的笑像极了三月的桃粉,让他觉得扎眼的厉害。可如今再看到这张脸,没有起伏没有血色,苍白的就跟死人一般,竟让他生出了几分害怕的心思。
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那张漾着笑容的脸,还是害怕自己会陷在其中不能自拔?或许都有一些吧,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害怕的情绪确是真真实实溢在心口,挥也挥不掉。
现在想来,他其实是喜欢看她笑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又甜又好看,两个眼睛弯弯的像天边的月亮,嘴角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她与他们都是不同的,她欢喜的时候是真的欢喜,难过的时候是真的难过,这大概也就是初见时讨厌她的原因,这样的她让他嫉妒。
不像他们这些人,小小的一只就懂得,不管是难过还是欢喜都只不过是一种争宠的手段而已,他们早就忘了真心欢喜或者难过是什么感觉了。
他伸出手将盖在夏姜身上的被子掀开,又细细得检查了一番,上半身还好除了胳膊起了几个燎泡,别的地方没受什么伤,腿上就严重了些,如今已经上好药,用棉布裹好了。
想起之前包扎的场景,他就恨得牙痒痒,王大洋是拿着长针一个一个戳破了燎泡,再用刀将脓液刮干净,等皮肉混合着脓液都刮下来后才涂抹药膏的。
起初还是两个丫鬟在一旁揽着夏姜,可后来许是那场景太过瘆人,丫鬟们受不了自己先软倒了,所以最后只能由他抱着夏姜。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尖颤得厉害,好像并不是夏姜在受‘酷刑’,而是自己被人捅了一刀一样。
那时候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怀里的人是昏迷不醒的,不然她得疼成什么样啊。
王大洋弄好了腿上的伤就不肯再弄,说是受刺激了要缓缓,其他的明天再弄。他也跟着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起来凑王大洋一顿的。
他将被子又重新盖在夏姜身上,帮她掩好了被角,然后又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不经意间又触到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没来由的一阵悸动,强压下去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心头。
他直起身子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粒药丸。药丸入水后顷刻便融了,他端着调好的药重新回到床边。
唇瓣印在另外两片殷红的唇瓣上,药缓缓地送了进去,直到听到那声微不可查的吞咽,他才重新直起身子,就这样往复了几次,才把一小杯药喂完。
夏姜睁开眼的时候,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骤然看见眼前出现的一张有些猥琐的放大的脸的时候,吓了一跳。
腾得一下就坐了起来,结果是自己的头跟那人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哎呦,哎呦,疼死老夫了!”
夏姜还没开口喊疼,那人已经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了。
等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后,夏姜才开口问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那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嗔道:“怎么,烧傻了?连你师伯都不认识了!”
师伯,青微山的人?
“不是吧,真烧傻了?”
那人看夏姜愣怔怔的,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也唬了一跳,“别介呀,陈阿九知道了非劈了我不行。”
“陈。。。。。。阿九?”
“不会吧,难道你连自己的师傅都不记得了?”
“我好像还记得学宫的事,不过那之前的事似乎真的记不清了。”
那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夏姜,盯了一会儿看她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才拉起夏姜的手号起脉来。
“奇怪。。。。。。”
他自言自语道,“怪了。。。。。。”
“真是怪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怪了才开口:“你惹过玄罗门的人?”
“玄罗门?那是什么!”
“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竟然连玄罗门都不知道。”
他嫌弃得丢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接着说道:“不过也是,就陈阿九那样的,自己都是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还能指望教出什么出色的来!”
“哎,师伯,你说我就说我,别扯上我师父成么”
虽然没有跟师父有关的记忆,但听说自己是被师父养大的,维护她几句也是应该的。
“我哪句话错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