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柴烧完了,洞里的米吃完了,洞里的水也喝完了,可是外面的雪还没有消逝,到处还是白皑皑一片,白皑皑的山顶,白白皑皑的山坡,白皑皑的山谷,就连原来茂密的丛林现在也落魄得一棵棵干瘪枯槁,丫杈的枝桠也在风中无力的轻响。一株株努力坚挺的枯草,亦被风雪折了筋骨,一半被雪埋住,一半萧条成一段灰黄的断茎,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连几天的大雪,到处是冰雪覆盖的山谷深处,连所有的鸟兽都几乎绝迹,更不要说是人影。就在这风雨凄寒的那个山洞洞口。陈宾像一个被冰雪冻住的雕像,僵硬地坐在那一块冰冷的石头上,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一连六天了,他每天只要天一亮就会坐在这块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前面那片是通往外界的必经的山坡。每一次,疾风吹过山坡,他都会站起身,倚在那冰冷的石壁上,他都会转动他已经有些木然的眼睛,四下张望。然后,失落得连眼色也变得灰白。
有时他也会发疯地咆哮一阵,会用木棍敲打那石壁,敲打荒草,敲打雪地。可是除了反弹回来的疼痛并没有任何的东西回应他。渐渐地,他连发脾气的力气或者精力都没有了,变成单调重复而且绝望的凝望。
雨珊离开已经六天了,她怎么会离开呢?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好像是那天下午,他因为听到汪洋打给雨珊的电话,汪洋说了一句什么,要雨珊跟他走的话。然后,他生气了,他要汪洋过来他要和他决斗。雨珊以为他会伤害汪洋,和他吵架,然后,就跑下山坡去了她应该是去拦截汪洋去了。其实,他一个瘸子真地又能拿汪洋怎么样呢,无非就是发两句狠,吼他两声,或者趁汪洋不注意蹦到他跟前用棍子敲打他两下。
可是,他知道,吼完了,敲完了也就结束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旧地任凭雨珊和洋洋随意相约见面?那一刻,他知道,他这个瘸子,连这个山洞都离不开的瘸子,面对某些事情真地是无能为力。你看,他明知道雨珊去见汪洋了,可是他只能呆呆地在洞口看着。山坡上有雪,他连山坡都下不去。他当时的挫败感是不能用任何语言来表达的。他就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该死的沼泽边缘,堪堪地就要下滑。他努力地让自己挺住,他告诫自己,不能认输,不能再被那种刺骨的冰寒和寂寞吞噬。
然后就是他看到一直到入夜才回来的雨珊。当时的雨珊,深色慌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更不理他,整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其实,那一刻陈宾的怨气也是消了不少的,他猜想雨珊可能在汪洋那里受了冷遇,他心里是窃喜的,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雨珊和汪洋疏远,所以,那一晚,他的脾气小了很多,除了在临睡之前多瞪了两眼雨珊之外,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动。
那一晚他睡得很香,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汪洋和雨珊闹别扭了,雨珊还当着他的面指着洞顶发誓。发誓她再也不会搭理汪洋,她和汪洋一刀两断。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了床,见雨珊还在睡着,也没叫她,自己到洞外迎了一次看不见的日出。他刚一转身,就看到雨珊匆忙地从山洞里跑出来,连向他这里看一眼都没有,就匆匆地沿着山坡跑下去了。好像跑得极了,还滑了一跤。
他当时有些气恼,这是去做什么?怎么可以连说都不说一下?真地当他是病猫?有本事别回来,回来了有你好瞧的。
谁知道她就真的她妈的不回来了呀。那一天,他在洞里洞外烦躁不安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早晨转到中午,从中午转到晚上。他从他给自己规定,数到一千就拒绝雨珊的回来,即使接受,也必须给她约法三章,不,三十章。结果他数了一百多个九十九也不见雨珊的出现。即使他把对她的惩罚力度由一拐杖变成十拐杖,一百拐杖。然后,再大发慈悲,从一百杖变成十拐杖,一拐杖,最后连那一拐杖都被他删去了。雨珊也没有回来。直到四周都被黑暗笼罩下来,直到他的肚子咕噜噜吵得他忍受不住,他才意识到雨珊可能不会回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便彻底地不淡定起来。他的心开始急跳,跳得他发慌,跳得他再也坐不下去。他发疯一样,冲下山坡,不,应该是滚下山坡,他又爬上那道不高的山梁,借着不太明亮的雪光向远处眺望。可是,除了暗淡的光线下那一棵棵鬼魅般的树影,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冲着那摇曳的树影嘶吼,冲着那晦暗的天空呼嚎。可是,没有用,除了那愤怒,乖戾的回声,他什么也听到。
他从不知道雨珊的离开竟然让他那样害怕,好像他又被世界绝情地抛下。第二天,他早早地起身,草草地吃了一口饭,然后,又拿起他的拐杖爬上那道桥梁。寂静的山林除了残雪就是满眼的枯槁,没有一点绿色,没有一个人影,就连小鸟都极少出现。他又开始咆哮,又开始击打周围的残雪或者树木。等到天黑,他的脸上添了两道击打树木时被反弹回来的树枝抽打的血印。他身上的棉衣也破了几道口子。裤子和那一只鞋也被雪水湿透,他的浑身再一次冻得僵硬。
第三天,他在洞里猫了一天,因为,他的鞋子已经结上了冰,他在洞里烤了半天鞋子和衣服。下午的时候才到洞外转了一圈,这一次,他没有离开洞口。
接下来的几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他也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雨珊走了,她那天出去,不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