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的周围夜已深沉,黑咕隆咚的,一片寂静,没有听见官军追兵的马蹄声,只是不时传来蝉鸣的声音。
这样的万籁俱寂,似乎同白日里震天的厮杀场面是两个极端。
“我看我们只有投官军一条路可走了……”
默然许久,田见秀将手中把玩得差不多稀碎的木棍扔到脚下,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听了他这话,余的老营们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也都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聚在一起唉声叹气的下去。
“就没别的路可走了么。”
“我们和官兵打了十几年的仗,如今居然要投官军了,真是可笑……”
其实很多人都和田见秀是一个想法,当了半辈子的义军,一直和义军称兄道弟,忽然投了官军,称呼从前的自己为贼,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小。
但兵败如山倒,经此一战,朱由桦在南阳的势力更加根深蒂固,除非李自成击溃杨嗣昌、孙传庭的联军,或者清兵入关南下。
否则,朱由桦在南阳的势头,几乎无人可制了。
不过眼下看来,李自成此时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清兵在他们看来,更加不可能入关跑到这里来。
果园这边仍没有官军追来,但田见秀极目四望,却有种天下虽大,却无处可去的感觉。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此后的日子里,应该是彻底同李自成和闯营说再见了。
就在不久之前,最后一批溃兵告诉田见秀一个确切的消息,白鸣鹤其实并没有穿插过河,这更使他捶胸顿足。
涅水是分季节变化的,春秋平缓,人马足可涉河而过,而眼下这个时候却水流湍急,人马皆不能过河。
本地树林轮廓巨大,砍伐下来需要必备的工具,所以也不能造木筏渡河,刘希尧是最先被击溃的,然后跑到北方同白鸣鹤合兵作战。
袁时中在刘玉尺的劝说下,果断丢弃内乡,率小袁营从山中奔驰来援,到达后又兵分两路。
袁时中亲领一路在香山上坐观成败,战斗焦灼时忽然杀出,另一路田见秀也知道,就是忽然跑到自己屁股后边的那些“义军”。
田见秀自己却判断错误,猛攻朱由桦亲自镇守的木桥,最终木桥没有打下来,白鸣鹤和刘希尧却被小袁营、南阳营合兵击溃。
白鸣鹤为南阳卫指挥使杨奉所杀,刘希尧则被围在涅水河畔,进退不得,挥刀自尽而亡。
良久,田见秀猝地起身,斩钉截铁道:“打上白旗,我们走。”
老营抬头问:“去哪儿?”
“去投官军。”
......
这一战,朱由桦让所有人都知道南阳营的厉害,也宣称了自己在南阳的绝对主权。
这是一场与流贼大军堂堂正正的对决,这也是朱由桦凭借本身理解和战策,以弱胜强的完美战例。
且不知听到消息的唐王府如何作想,在镇平的营盘中,朱由桦听着黄虎等人汇报战况,心中也是阵阵滴血。
在这次战役中,官兵死伤了数千人,包括将校七十八人,在这之中,南阳营死伤一千多人,将校二十几人,几乎是全营的一半。
这个伤亡比例在官军中来说,已经是非常小了,但朱由桦仍是阵阵失神。
这些被白布盖着纹丝不动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昨天还是别人的丈夫、儿子,今日却就马革裹尸。
“我对不起他们的父母、家人。”朱由桦眼中陡然滑落几滴泪水,擦干后道:“传本王的令,修建南阳祠堂,将这些战死将士的灵位搬入祠堂,永世供奉。”
“另外,每户发抚恤银五百两,屋外挂上‘忠烈之家’的牌子,以告慰英灵。”
“多谢王爷!”
闻言,余的众人全都跪到在地,眼中全是对朱由桦的感激和崇敬,言罢,朱由桦看向南阳卫指挥使杨奉,道:
“这一战,你和你的部下表现不错,本王甚慰,这些抚恤,对你的卫所兵士,同样生效。”
杨奉心中一颤,忙道:“末将代部下全体将士,谢过王爷大恩!”
其实杨奉这一战,本来是朱由桦原定抛弃的诱敌对象,却没想到,他的卫所兵却在绝境中爆发出了这么强的战斗力。
事后朱由桦才了解到,这样杨奉本来是辽东副将,在与建奴的连年战斗中战功卓著,却屡屡得不到升迁。
一气之下,杨奉干了件杀良充功的蠢事,他杀了三十几个百姓,将这些百姓的脑袋同建奴的一百多颗首级,冒领了二百级军功。
虽然事后无比后悔,但已不可挽回。
杀良充功是大罪,可这和杨奉在辽东血战多年的战功相比,简直就是西瓜旁边的芝麻,不值一提。
然而,在朝堂衮衮诸公的火眼金睛下,杨奉多年来的战功被视而不见,反而这件事却被无限放大,更有人扒出了杨奉实系辽东李氏旧将这些丑闻。
只听见坏事儿却没听见杨奉一丁一点儿功勋的崇祯皇帝,再加上杨奉是李氏旧将的传闻,自然脑补了这个毫无功勋之人副将的官位是怎么来的。
崇祯皇帝震怒不已,当即下旨将杨奉调入关内,到南阳卫充任指挥使,以观后效。
后来,日理万机的崇祯皇帝似乎忘记了被调入关内的杨奉,后者也乐得远离战火纷飞,在南阳成家立业,享清福养老。
从手握重兵的辽东副将到小小的南阳卫指挥使,天知道杨奉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其实朱由桦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