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间隙,金娘谄媚地走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可以,当然可以,我们青禾姑娘初次登台就碰到端砚公子这样慷慨的人物,那是她的福气!”也不打算再等人叫价,急急地打发了我下台了事。
楼下扰攘的人群也渐渐归于平静。
舞台上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不时赢得满堂喝彩。一抬头,就看到中央端坐的那个女子,体态,嘴角含笑。金娘大概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姑娘吧,乖巧,听话,作出万种的风情来邀宠争媚。可惜,她选上我,还真是看错人了。
出了前堂,还是原来的那个小丫头过来带我回去。
进门就看见,有人坐在小厅里对着几个小菜自在斟饮,正是那个端砚公子。
小丫头转身出去,随手带上了门。我顿时全身一紧,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吊了起来,只管挨着门磨蹭,寸步不愿上前。
“过来,”他抬起头招呼我:“刚刚在台上那么大胆放肆,怎么这会儿反倒拘谨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心想,只要没到最糟糕,总还有一线希望。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他端起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问我。
怎么回答?因为自己犯傻?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接上话。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来这里的人从来就只有两种---没有自由或是……没有心!”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人心里!
我缓缓接过一旁的酒壶,无奈地叹息:“我大概最不幸,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心……”以前在宫里,所有人都顺着我,从来不知道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父皇死的时候,我只是难过,却没有料到随即而来的伤痛,会更让人神魂俱裂,恨不得一颗心就此死去。
他突然靠过来,一把拉了我的手。我一下子惊跳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呵呵地笑出了声:“你拿了我的酒壶,我喝什么?”看了我两眼,夺过酒壶又说:“别紧张,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见他说得极是诚恳,似乎没有恶意,我这才斜了半边身子坐过去。
“我有一个侍女,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是我奶娘的女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素来拿她当妹妹,从不曾看低过。”
我想起一直跟随我的素弦和纹箫,还有欺骗我的锦瑟……心里一阵触动,接过他的话说:“一起长大的人,感情日积月累,自然是深厚的。”
“可是,有一天,我却因为酒后无德,轻薄了她……”少爷和丫头,好俗气的故事。
我轻蔑地扬起嘴角:“这算什么?你可以娶了她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我的父皇自是拥有后宫佳丽无数,就连一向尊敬的太子哥哥,除了太子妃清婉,也有两个侧妃。
他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喜欢她,怎么可以娶她?”
见惯了这里的男子薄情,没想到竟在青楼里碰到知音。我不由得轻笑起来,说:“你是对的!”我的母后正是因为不喜欢父皇,却要生硬地绑在一起,大半辈子都不曾释怀。
“那个丫头,傻傻地在雨地里跪了一夜,我这才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我。”
我接过酒杯斟满了递给他:“后来呢?”
“后来,她小产了,大病了一场,渐渐神志不清。”他的目光黯了黯,接着说:“等到病好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久前,跟着她母亲回了乡下。”
“你不想娶她,她也不会再纠缠着你,这样不好么?”我斟酌地开口,想了想,又问:“莫非,你是动心了,不甘心她居然忘了你?”
“不是。我一直以为,只要没有心,就不会有伤害,”他放下酒杯,涩然一笑:“没想到,无情也是一种残忍。”
“我倒是羡慕她的这份豁达,”良久,我轻轻感叹:“她既然忘了,就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自讨苦吃?”
这番安慰他的话倒是说出了自己许久不愿承认的真心。因为,我还一直放不下,苦苦纠结于那个人的爱,或者恨。没有了爱恨,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疼痛。
他的目光少了一份迷离,瞬间澄澈许多,叹息地感慨:“刚刚听你唱曲,就猜你是个通透的人,看来,没有猜错!”
他信步至门边,打开门远望天际,再回头看我时,眼眶虽然有微红却是真诚的微笑:“多谢你,青禾。”
不管那是段什么样的往事?现在看来是真正放下了。
真是奇怪的际遇。青楼里遇上的两个人,一个执着于无情的残忍,一个执着于死去的爱情。只是,他的心结放下了,我的呢?果然,自己的事情还得靠自己来解决。
“进了姑娘的花房,却什么都不做,这还是顾某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自嘲地轻笑,眼底恢复了清明,戏谑地问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我看着他清爽得不沾一丝杂念的面孔,起身微笑:“青禾就以这一曲来酬谢端砚公子今晚帮忙解围!”说完,走到琴边坐下,慢拢轻唱: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