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永发沐浴更衣过后,换上一套用龙脑香熏过的团花丝绸盘领衣,带着十几名家丁招摇的走进了棋盘街。
宋家棉布铺子门口,早就站满了大大小小晋商家的管事,也有一部分消息灵通的东林党管事,等着今天这个大场面的结果。
想要水力纺纱机的可不只是晋商,东林党也很渴望建立一间间水力纺纱作坊。
松江府的官僚乡绅依靠大纺车,一跃成为天下纺织中心,各种棉布一船一船的运往南洋,那已经不是一船一船的棉布了,是一船一船的金银。
所以晋商和东林党早早的就派人在这里候着,黄永发吃肉,他们也要跟着分一杯羹。
黄永发还没走进宋家铺子,听见外面动静的朱舜,立即给宋老太爷使了一个眼色。
宋老太爷手里的那只茶杯,早就拿了半天了,看见朱舜的表情知道黄永发过来了,右手用力往地下一甩:“什么!你再给老夫说一遍!”
“老夫过来的时候,明明从老家带来十几囷的粮食,怎么才吃了这么几天就不够了。”
“说,是不是被你们贪墨了!”
宋老太爷因为性子比较刚正不阿,本就长着一副不怒自威的脸,猛的把茶杯摔成了粉碎,就连刚刚迈过门槛的黄永发都吓了一跳。
黄永发眼皮子猛的一抖,差点跳到一边去,好在他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很快就把惊吓给压了下去,气定神闲的笑道:“什么事让老太爷生出这么大的怒气。”
宋老太爷冷哼一声,没有理睬黄永发,火气很大的说道:“赶紧联系几家大商贾,把咱们的布匹全部卖出去。”
“要是耽误了宋家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养望....咳....那个....赈济灾民,老夫唯你是问。”
宋老太爷没有理睬黄永发,在黄永发的预料之内,这位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老太爷,要是理睬他们这些和东林党沆瀣一气的商人,那才有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话里的养望两个字,自认为任何人像他一样唯利是图的黄永发,彻底打消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
心里冷笑:我为利,你为名,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清高。造化算盘
刚才走进宋家铺子看见了宋老太爷,黄永发又是差一点扭头就走,说话也是下意识的把视线放在宋老太爷的鞋上,不敢直视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太爷。
现在,黄永发不仅大大方方的抬头直视宋老太爷,再也没了一丝自惭形秽,还多了碰见同道中人的从容。
黄永发没有继续开口说话,刚才是他求着宋老太爷,现在就换成宋老太爷求着他了,没了粮食,看宋家拿什么买来好名声。
黄永发坐到官帽椅上,招了招手:“先给本老爷上壶茶,咱们慢慢谈。”
宋老太爷厌恶乌烟瘴气的官场,更加痛恨卖国求荣的晋商,见了这些个给女真鞑子运送粮食铁器的晋商,恨不得拿着一支鸟铳崩了他们。
当前这个情况,宋老太爷不得不和这个卖国求荣的晋商,坐在一个屋檐下了:“上茶。”
这句上茶说出口,朱舜旁边的那名宋家总管,猛的闭上了双眼,眼角流下了眼泪。
宋老太爷还是孩子的时候,宋家总管就是他身边的伴读书童,跟了宋老太爷一辈子,宋家总管很清楚宋老太爷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朱舜从旁边的雕竹茶几上,拿着一条毛巾递给了这位老人家,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黄永发听到这句上茶,更是得意了,等到茶水来了,抿了一口说道:“本老爷这里倒是有不少的粮食,不知道宋老太爷有多少顺天大幅布。”
宋老太爷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急色,焦急的问道:“有多少粮食。”
黄永发吹了吹热气,淡然笑道:“也不多,足够二十万人吃到明年开春。”
“二十万人!”说完这句话,宋老太爷果然在黄永发意料之中的很激动,很快又出现了一丝黯然。
黄永发智珠在握的轻笑起来:激动,应该是有了足够的粮食收买名望,黯然,估计是这个老小子的顺天大幅布不够多。
一方面是有些灰心丧气了,另一方面这个老小子应该是要唱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