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南不忍心泼楚风鸣冷水,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决不能看扁了自己兄弟。”
“孤零零一个人回洛阳,一定要万事小心,长乐宫不同于咱们小莲花峰,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你现在还只是棵柔弱无力的小草,虽然生在了仙山上,可风雨一大还是遭受不住。但就冲你这五年来读书破万卷的狠劲,小草早晚能长成参天大树,麻雀早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惜我得留在鸿玄宗练剑,不能陪你去洛阳转转。长乐宫庭深似海,也不知这一别,何年何月才能再与你大醉一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一滴……”
“一滴何曾到九泉!”楚风鸣眨了眨眼,笑道:“你想跟我进长乐宫也不难,只要狠狠心把下面的宝贝一刀砍了,我保证你后半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那苍雪小师妹就遭了罪喽!遭了大罪喽!”
“咣当!”得意洋洋的北周四皇子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是被激怒的顾天南一脚踢翻了椅子腿。
顾天南丝毫不顾及躺在地上的四皇子,他急忙扶住在桌边摇晃不止的酒坛,生怕糟蹋了这十个铜板一斤的烧刀子。
扶稳酒坛后,顾天南叹了口气,笑道:“哪里有一点北周四皇子的模样,说话跟酒馆里面的地痞没多大分别!”
倒在地上的北周四皇子一边不慌不忙地脱下银白长衫,嘴里一边絮絮叨叨:“酒这种玩意,豪杰喝了助兴,怂人喝了壮胆。你这只烂南瓜喝了点酒,居然敢欺负你大哥!今天我要是不露两手让你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究竟长了几只眼!”
说完,楚风鸣就跟顾天南厮打在一起。
两人终究是是少年心性,楚风鸣虽然出身比那飞扬跋扈的顺节侯还要高出九层楼不止,可他丝毫没有摆出北周四皇子的架子。
顾天南生性洒脱不羁,心中没有蝇营狗苟,也不懂得趋炎附势,就算天皇老子来了,顾天南喝了一斤烧刀子以后照样也敢称兄道弟,自然不会跟他楚风鸣客气,该喝酒喝酒,该出脚出脚。
翌日清晨,顾天南因为口渴从沉睡中醒来,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沉重的脑袋,环顾四周,屋内除了他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卷帙书籍。
昨夜的酒坛酒碗收拾得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了楚凤鸣的身影。
顾天南心中一沉,难道这死麻雀不辞而别?
顾天南急忙下床,还没走出屋门就瞥见了压在酒坛下面的一封信,他打开墨迹还没干透的纸张,还没看内容就先暗自赞叹了一声好字,估计比那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也差不了几分,自己就算练一辈子也赶不上死麻雀这手好字了。
北周的书法分为南北两派,北书继承了前朝刚正硬朗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风格朴厚方严,儒释道三教的碑刻均为北书写就;南书则极具烟雨风韵,笔法婉丽柔美,风格圆润蕴藉,北周文人士子一般都更擅长fēng_liú倜傥的南书。
楚凤鸣的笔迹是典型的北书,凝神透劲,字里行间尤见刀痕,显然是临摹过不少洞庭山岩壁上的碑刻。
顾天南是个门外汉,他哪里看得出这些门道,只见楚凤鸣在信中写道:“西下洞庭望洛阳,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天下平,醉笑陪君三万场。欲将沉醉换离殇,痛饮清歌莫断肠。”
再往后七八页,都是楚凤鸣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御风剑经》,字迹极为工整,力透纸背,很难想象这是他喝了一斤半烧刀子之后泼墨挥毫写出来的。
顾天南鼻子一酸,推开窗户凭栏远望,云海翻腾缥缈,山风清凉透骨,他眼眶泛红,喃喃了一句:“好大的风,怎么就迷了眼……”
此时在洞庭山脚下的官道上,一位身着银白长衫的凤眸男子回望片刻,随后便拨转马头,迎着东方洒下的第一缕晨曦纵马疾驰而去。
骏马四蹄奔腾,溅起朵朵尘沙,迎面而来的山风吹起凤眸男子几缕青丝,他白衣胜雪,风骨如月,真是陌上公子世无双,数不尽的fēng_liú潇洒。
北周四皇子楚凤鸣上山修道五年,九月初十启程返回京都洛阳。
自此,楚凤鸣沉寂五年之久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北周天下的气运,亦是波澜横生。
小莲花峰紫霄宫,顾天南收回眼神,转身看了看铺满和煦晨光的书籍,在堆积如山的卷帙中间,桌上两只空空如也的褐色酒坛被染上了一层淡金色,他揉了揉发酸的高挺鼻梁,随手搬过一把椅子,从怀中掏出楚凤鸣昨夜酒后挥毫写就的《御风剑经》,迎着晨曦仔细研读起来。
《御风剑经》在几十年前的江湖上赫赫有名,是逍遥剑宗的镇派绝学。逍遥剑宗宗主裴东来不仅是剑法卓绝的一品离尘高手,还颇具江湖枭雄的胆色胸怀。
据说逍遥剑宗的开山祖师裴东来本是一个算命先生,前半生浪迹江湖潦倒不堪。裴东来孤苦伶仃,无妻无子,在三十七岁那年不幸得了瘟疫,眼见时日无多,便躲进一处无人荒山,用尽最后的力气刨开黄土,准备送自己最后一程。
当裴东来颤颤巍巍躺进土坑后,眼角瞥见了不远处一个山洞中灵气氤氲,珠光闪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算命先生本不想起身,可他掐指算了算,却算出了一线生机。
就这样,算命先生裴东来在密洞中得道了一本无名剑谱,上载深奥剑术和真气运转法门,虽然艰深枯涩,却也妙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