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马车帘子的缝隙里钻进去,皇帝仔细闻了闻感受着风中那一缕血腥味。外面的呐喊声他都听到了,但他却没有睁开眼撩开帘子去看一看那些为了保护他而奋不顾生冲上去和血蟒肉搏的锦衣校。
“主子受辱,咱们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纵死不退一步!”
“身后就是陛下,你们没有一步退路,陛下待你们如子嗣,现在到了你们忠孝两全的时候了!”
听着这些话,被子下面皇帝的手在颤抖。
一滴泪从他眼角流下来,很慢很慢。
他没有下旨让就站在马车外面的苏不畏去帮助那些锦衣校,他颤抖着的手说明他的内心也在挣扎。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变得软弱起来,若是在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颤抖也不会流泪。
那些锦衣校前赴后继的去死,这只是锦衣校的职责所在。苏不畏站在马车旁边寸步不离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谁也不知道在暗中是不是还有敌人窥视。一旦苏不畏去帮锦衣校阻止那条血蟒,或许就有一个大修行者从暗中突然出现攻向马车。
心软了
皇帝将颤抖着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抹去那滴泪水,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想堵住耳朵不敢再去听那些锦衣校的喊声,还是觉得这被子就是一层坚固的如长安城城墙那样的壁垒可以将自己保护起来。
这就是人之将死的感受吗?
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皇帝忍不住去想,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绝不会因为手下人的死去而心伤,做皇帝之后更不会因为臣子的赴死而心软。他一直认为自己有一颗最冷硬的心脏,可在人生最后的这一段ri子里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坚强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的这些年,那些曾经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人们。
他想到了忠亲王杨奇,这个从小就对自己格外尊敬的七弟好像一直在扮演着为他卖命的角se。他带兵从外面返回长安城的时候,太子下令封锁长安所有城门,是老七带着几百家奴死战不退,这才给他保住了一条进城的路。他登基之后厚赏了那些战死的家奴亲眷,然后就忘记了那些人……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不起他们,因为他觉得那是下面人应该做到的事。厚赏,在他看来是只是厚赏而不是补偿。
他登基之后,逼死了太子,将几个兄弟分封到了疲敝之地,有的已经死了,有的疯了。这些都是他的亲兄弟,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动摇,因为他知道如果换做是自己的兄弟继承了皇位,那么自己的下场也一样。
他想到了怡亲王叛乱时候太极宫外面广场上战死的那些士兵,不管是造反的左武卫还是平叛的士兵,那天广场上的尸体满满的铺了一层。
他想到了十几年前跟着老七西行的那些江湖客,不管他们处于什么缘故而西行,可他们都是为了这个大隋这个中原,而他们的尸体却丢在了异乡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叫方解的少年。
然后忽然生出一股愤怒!
无边的愤怒!
他不想去想这些,可这些事这些人还是不由自主的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密密麻麻的出现,每一张面孔上都有一双冷冷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面孔越来越多,多到已经遮挡住了整个天空。
皇帝愤怒,恐惧!
你们都滚开!
在无声的咆哮,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那些面孔依然冰冷,随着他脑海里那个自己不断疯了一样的挥舞着手臂,那些面孔开始在他身体四周盘旋,太多了,他已经看不到远方。所有的面孔忽然都飞起来涌向天空,就好像几条大河汇聚在了一起,然后组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脸。
这张脸皇帝很熟悉。
脸se平静眼神冷漠,就那样注视着他没有任何变化。可他却知道这张脸后面藏着一把锋利刀子,而那双眸子后面则是一片血海汪洋。之前的那些脸让他恐惧,而这张脸则几乎让他崩溃。
每天他都会看到这张脸,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站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抬头看着天,而天上没有ri月星辰只有自己的脸。
缩在被子里的皇帝瑟瑟发抖,明明被子那么厚实那么温软,可他却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里一样,无法自拔。
他不敢将被子拉开,也不敢再去听外面的喊声。
“苏不畏!”
他忽然咆哮了一声。
“陛下,奴婢就在外面,没有离开!”
苏不畏大声回答。
“不要离开,一步也不要离开!”
躲在被子里面的皇帝嘶哑着嗓子吼,拼劲了全身的力气。
苏不畏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前面,那边张真人自己独战三个大修行者,那种天翻地覆一样的战斗让人心里也跟着翻腾。如果不是张真人在,以这三个大修行者的实力,苏不畏确定自己根本就挡不住。而张真人显然也被那三个人的步步相逼激出了怒意,道袍飞舞间杀意凛然。
苏不畏又看了看马车另一侧,已经损失了超过七十人的锦衣校依然还在拼斗,他们不停的扑上去和血蟒滚在一起,一拳一拳一刀一刀,每一击都那么惨烈壮阔。这和张真人那边是截然不同的场面,虽然远没有那边大修行者交战的声势,可更让人心里发紧。
他的手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