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夜里水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冰,随着船身碾过又一片片裂开,支离破碎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与风声相互交替,寒意直逼人心,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青衫男子昂首立在船头,面色始终阴沉,船夫因此也不敢与他搭话,只在心里感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他们这一路倒是一帆风顺,行得极快,比那载满了货物的大船要轻快得多,临近天明的时候,宋凤鸣抬头看见不远处货船上未燃尽的渔火,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找了云含贝整整一天一夜,谁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危险。
催促着船家快点儿靠近,货船上的人昏昏欲睡,只有一两个巡逻的在甲板上看见了他,警惕地高声喝道,“什么人!”
船舱内随即蹿出来五六个壮汉,强睁着眼睛,还没睡醒就忙着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待看到宋凤鸣飞身跃入船上,身手虽不错,却是一个人的时候,为首的大汉倏地就松了口气。
他当是水贼呢,原来不过是个书生。
“你是谁,要打劫么?”言毕便是一片哄笑声,可那些人才笑到一半儿就止住了,看着宋凤鸣逃出的腰牌来不及收敛嘴角,龇牙咧嘴像是挨了一顿揍的样子。
“例行检查。”
薄唇吐出四个字,只见船老大吞了吞喉咙,往后退了几步,他虽然样子长得凶,可也是本分人,船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是北国的水运刚刚开始,从前他不过只在烟波江辗转送些货物,今日第一次来了京都,生怕有什么东西是官家明令禁止平民运送的,万一遇上个找茬儿的,狠狠敲他们一笔,那不止这一船生意没得赚,恐怕还要平白赔进去很多。
这样一想,不免恶向胆边生,反正来的就这一个人,要是真不讲道理,大不了就扔进河里喂鱼好了。
越想越觉得宋凤鸣就是来敲竹杠的,毕竟若真是检查,不得身着官服成群结队么。
“查什么,我们这儿没什么好查的。”想要给他个下马威,船老大扬手就要推他,却被男人顺势牵制住了手臂,又借力打力地反被推出去好几步。
“欸,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几个壮汉遂围了过来,宋凤鸣抬眼看了看他们,神色愈发不耐。
“怎么,要造反?”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忽然划破夜空,船老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男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跑了出去。
“什么声音,船上怎么会有女人,是老四带了女人上船么?”开口询问着自己的兄弟,他们这些跑水路的男人一年到头都在河上飘着,与妻子家人聚少离多,有些耐不住寂寞的便会在卸货时勾搭一些勾栏女子,但带上船的却是从没有过。
“他不知道带女人上船会影响气运么,难怪咱们被人查!”气哼哼地说了一句,这才跟上去。
宋凤鸣打开船舱的门时,云含贝正站在角落瑟瑟发抖,旭日东升,刺眼的阳光被他挡住了大半,女子抬起头来茫然无措地看向来人,光晕散落在男人的衣衫褶皱之中,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儿,就好像是天神降临,云含贝几乎在看清他的一瞬间眼中就蓄了泪。
“宋凤鸣….”委屈巴巴地扑过去,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才好,“船上有老鼠。”
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忽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宋凤鸣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
“竟是个娘儿们儿?”不知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才开口就别船老大狠狠瞪了一眼,倏地闭嘴了。
“你们往来烟波江的船证呢,不知货船不可以搭载百姓么,你们是活腻歪了是不是?”宋凤鸣的话像刀子一样,云含贝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有些害怕,稍稍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船老大挠着头一脸懊恼,正犹豫着该如何应对,忽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货船四周出现了许多小船,全都挂着“宋”字旗。
云家掌管水运多年,即便云含贝的祖父现在已经致政,但众人还是习惯尊称他一句云司空。
不过现在真正掌权的,却是云老的孙女婿,朝廷新贵,宋凤鸣。
“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旁的男人嘟囔着,还以为那位宋大人是想要彰显威严,所以才派属下夜半登船查看,结果话音才落就听见那个冒充书生的女人开口了。
“宋凤鸣,我给了他们好多钱,他们都不给我个好地方住,你瞧,他们磨牙打呼放屁,我一夜都没睡好…..”
一时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派自己的媳妇儿来当探子么?
“他们逼你的?”
船老大闻言忙摆手,“宋大人,你不要冤枉人,是…是贵夫人非要上船的。”
“我是想上船,可他们说船上不能住人,我说我给钱,他们就问多少钱,我说五两,他们就交换了下眼色,让我住在甲板上,那儿怎么能睡觉嘛,我问船舱能不能住,他们又说能是能,五两可不够。”
好不容易盼来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云含贝从头到尾控诉了一遍,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最后加到了五十两,还是跟他们挤在一起…..”
指了指那个小小的角落,她连躺都不愿意躺,一直缩在墙角。
“货船载人已经是不对了,居然还敲竹杠。”男人皱眉,潜台词就是你们让她上船已经让老子很不爽了,还坑钱,简直罪加一等。
“宋夫人,你这就有点恶人先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