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栀有一瞬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心中于是笃定,荀域在装神弄鬼。
“沈二姑娘,”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刺耳又动听,沈冷栀在想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蛊毒未清出了幻觉,还是他有了毛病。
“朕在唤你。”荀域笑笑,他这一个月恢复得不错,虽然前几日偶感风寒,证明他现在还是容易生病,不比从前健康,但至少从样貌上来看,他比眼前的沈冷栀,不,沈冰昙要好了许多。
“朕不是叫你照着沈二姑娘的样子去做么,她现在这副样子,比二姑娘的花容月貌可差远了。”对着身侧的少年说了一句,语气轻蔑,不知是不屑他的医术,还是不屑她的样貌。
“陛下错了,我是沈冷栀,不是沈冰昙。”女子咬咬牙,知道他是要故意激怒自己,强忍着没有发作。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待他羞辱完自己,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陛下,实在是因为她病中憔悴,改起来颇为麻烦,小的已经尽力了,”少年答了一句,满面堆笑,客人是否满意,关乎于他这次能收到多少钱,所以得要卖力吆喝才行,“我先是将画像上的人往瘦了描摹,再改了脸,这样日后恢复了,七八分总是有的。”
“七八分?”荀域瞪了他一眼,将那幅画塞进他怀里,“朕要的是一模一样。”
苦笑了下,少年哀怨,“陛下,哪里可能一模一样,就算是皮囊相似,气度也不同的。”
瞧着殿下的女子看了看,荀域点点头,“也是,气度总有不同,若真是连气度都能改,那不成了借尸还魂,那是神仙干的事情,朕不该妄想,也是对死者不敬。”
“人说相由心生,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这容貌若想变得和旁人一模一样,确实绝非易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隐隐约约的,沈冷栀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她不信天下竟会有这种荒谬的事情,觉得不过是二人联起手来做戏罢了。
“你方才说的对,你不是沈冰昙,或者说你原本不是,也不配,但沈司徒毕竟没犯什么错,你家又和康家不同,朕是非分明,不忍迁怒于他,让他晚年孤苦,所以才留你一命。”荀域说到这儿便停了,他存心吊着沈冷栀,叫她心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陛下不必如此,妾身算计陛下,百死难赎,只是希望陛下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不要伤了我们的孩子。”特意提醒他,那孩子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夫子情分是定死的,永远都没办法割舍。
“你放心,孩子现在已养在皇后宫中,晏昵殿的人对他百般照拂,未有偏差,若是有幸长大,也是殿中的乳母为娘亲,做个寻常人家的孩子,顶多伴读于宫中罢了。至于他的生母,关于你的种种,他一丝一毫都不会知晓,”荀域说得云淡风轻,言语之中没有一点对这孩子的喜爱,甚至不愿承认他是自己的骨血,“当然了,那是万幸,如若早夭,生前死后史书上都不会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你也好,他也罢,你们母子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沈冷栀心像是被人放在磨盘上来回得碾,可她还有理智,还没被逼疯,“陛下这是自欺欺人,雁过留痕,既然存在过,就不能被抹杀,哪怕史书不曾记载,血脉相传也是一样的。”
“只要他平安长大,朕一定替他娶妻,但高门显贵是不可能了,如你所言,朕堵得上众人的嘴,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是你的儿子,怎么会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朕也不能那么做孽,害了旁人。”
“你的孩子,即便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是一代差过一代,想要翻身,简直做梦。可惜了你最引以为傲的才女名声,没了高门铺衬,根本没有显露的机会。”荀域字字句句都往沈冷栀心窝里戳,叫她知道这孩子即便活着也是受罪。
“你想要他继承的,朕的样貌,你的聪慧,全都没有。”
“陛下方才还说可怜我父亲一片赤诚,不会迁怒沈家,陛下可以不念旧情,但时过境迁,沈家的人总会帮他,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有可能,陛下只消看着,到底是我赢了,还是你赢了,至于百年之后的事情你我都难以预料,在此争执也无益。”
“这倒是,”点了点头,荀域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抵着唇,“那咱们就一起看着,看看他会如何,沈,二姑娘。”
从方才开始他便一直这样唤她,且不肯说个明白,沈冷栀正欲发作,却见荀域招呼身边的少年道,“送二姑娘回去吧,到沈府,接上沈司徒,一并圈禁在云照,朕已经托人写信给南国的太子,待你们到了烟波江,自然会有人接应。”
他要让沈冷栀到安宁的故国去,去她最不愿去的地方,了此残生。
“陛下,那我的......”
“沈家所有都是你的诊费,朕会派人盯着你,此生不许再制情蛊,也不许留下任何关于有关情蛊的东西,”言毕看了他一眼,眸光阴冷,叫人胆寒,“那么多钱,足够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少年的笑容僵在脸上,背后冷汗直流,他没逼着自己制作情蛊的解药,只是不许贩卖情蛊,也算是没有违背门规,若自己再讨价还价,他干脆一刀给个痛快,自己也只能受着罢了。
拱手行礼,少年正欲告退,荀域忽而道,“眼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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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冷栀浑浑噩噩出了宫,行至宫门口到时候,沈司徒已经备了马车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