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亮了,凌霜和缨儿进来服侍,却见桌上原来备好的纸没有了,只有火盆里有纸灰。两人心里纳闷,却也不敢问出来,收拾过了不提。
(四十七)亲疏有别起用姨侄 兴利除蔽指点迷津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回暖,惜春因为要赶画,妙玉到蓼风轩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从惜春口中,妙玉也知道了,宫中皇帝的生母宁太妃因为身体欠安,各命妇每日里进宫侍疾,因此贾母和王夫人等也都每日里一早便要进宫,傍晚时分才能回来,王熙凤又生病了,不能起床理事,府里的事情便交由李纨、探春和薛宝钗料理。
妙玉便问:“你林姐姐也算是胸有丘壑的,怎么没让她参与理事?”
惜春道:“其实老太太的意思就是想让林姐姐参与的,因为三姐姐虽然心上嘴上也都来得,但孤掌难鸣,只怕不能服众,才又让大嫂子一起管着,但大嫂子是个大善人,凡事并不过多说话,而林姐姐就不同了,主意也多,话也肯说,跟三姐姐一起理事那是再好不过的。可惜前些天林姐姐犯了嗽疾,这几天本自好些,林姐姐也有心要出来管事的,但太太却不大愿意,就借了林姐姐生病还没大好的理由,另请了宝姐姐协助管事。”
妙玉点头道:“这就是了。每个人的私心是不同的。太太的意思很明白,唯恐你林姐姐露了脸,抢了你宝姐姐的风头,更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只怕宝玉和你林姐姐的亲事便稳固了,而你宝姐姐就无望了。”
惜春也点头:“这件事大家也都明白的。按说宝姐姐也是有主意的,只可惜她沽名钓誉,为着在府中能得着一个贤良的好名声。凡事不愿出头,不肯多说一句话,倒辛苦了三姐姐。名义上是三个人一起管事,实际上也就她一个人独力撑着。”
妙玉叹道:“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话到了这府里竟是差不多的。能做事的,会做事的,却是不让她做。那畏缩不敢行事的,却因为有人替她撑腰,却占着位置不肯挪窝。唉。你林姐姐这些天只怕也憋屈坏了吧。”
“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自己排解自己,若是不能,也便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宝玉哥哥也深知这一点。没事便往林姐姐那里去,陪着说话解闷,宽解一番。反正府里也没人管他,正好让他乐得自在。林姐姐这几天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堬吧。”
妙玉便笑:“只怕你宝姐姐心里便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吧。”
惜春也笑:“这我倒看不出来。平日里都看她是一本正经。从不跟宝玉哥哥玩笑的,说不定并无情意在内。”
妙玉摇头:“她是有事便放在心里的人,你哪能从面上看出来呢。若说她对你宝玉哥哥没有情意,那肯定不是真的。你想啊,她在什么地方能见着长相这样俊秀,性情又温柔体贴的男子?若见了宝玉。她不动心,只怕她就真的是石女再世了。”
惜春看妙玉一眼,笑道:“她倒不是石女再世。我也信了她定也为宝玉哥哥动心。不过我倒有一个疑问,姐姐你也并不是石女再世,会不会为宝玉哥哥动心呢?”
妙玉便嗤一声冷笑,道:“难不成所有的女子都要为他神魂颠倒?且不说我比他大了好几岁,便是年纪相当。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他。”
惜春便仍是笑:“姐姐刚才还夸宝玉哥哥,怎么这会子倒贬抑起来了?”
妙玉自然不好说出自己和甄玉焱的事情来。只能道:“我就不信,天下就只你宝玉哥哥才是一个好男子不成?再说我是出家人,你也敢开这样的玩笑。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以后可不许再提这样的话,不然我也不好再到你这里来了。”
惜春看了妙玉一眼,仍笑道:“姐姐,你说天底下不止宝玉哥哥一个好男子,难不成姐姐已经见过了比宝玉哥哥还好的男子了?”
妙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身拂袖道:“你好生可恶!一再拿这些话来戏弄我。我一个出家人,哪里禁得住你这样说话?况你还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儿,竟说出这样话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也罢,我也不敢再跟你多亲近了,还是早早离了这里为是。”
惜春见妙玉面上起了红晕,知道她羞赦生气,忙起身拉了她,央求道:“好姐姐,你别生气。我不过胡乱开了几句玩笑话。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好不好?”
妙玉便认真地道:“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若是隔墙有耳,被别的人听去了,再以讹传讹,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呢。”
“好好好,我再不胡说了。好姐姐,咱们不提这个了,还是斟酌看画吧。”
快中午时分,庵内也要摆饭了,妙玉带了凌霜一起回栊翠庵去。走在路上,但见春光明媚,柳发新绿,忍不住便顺了河边柳堤一路观赏了去。
快到沁芳亭,冷不防便见了一个人立在柳树下抹泪。
那人见妙玉等人来,忙转过头去,不愿让人看见。
妙玉见她穿着不俗,知道是府里的小姐,依稀记起是探春的身形,便叫道:“三小姐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是探春,见妙玉出声,不好再避开,只得回身道:“原来是妙玉师父。这河边风光好,我也忍不住流连忘返了。”
妙玉仔细看了看探春的面上,还有残留的泪痕,便让凌霜退到远处,然后笑道:“三小姐也不需瞒我了。你可是有什么不解之事?不然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发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