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冤。阮雪音心答。
但纪晚苓有她的可怜。
六月披霜殿初见时谈及战封太子,她眸中水光面上哀恸,历历在目,长留至今。
那该是二十年来自己对于情之一字真实所见、近距离所感的第一幕。
远胜四月间顾星朗的风露立中宵。
纪晚苓唯一错处,是对顾星朗的残忍。
顾星磊意外离世,她想不通,看不透,流言四起,逻辑可洽,信众人而疑一人——
那人又恰是她拿得住的人。
于是他成了她悲伤的出口。
后者堪怜。
前者何辜。
阮雪音蹙眉。她知道他对纪晚苓上心且用心,但这样深究细节的少年岁月,实在叫人听了心口疼。
顾淳风不知道她是为顾星朗心口疼。
她和小漠同时看到了她蹙眉,也便同时反应过来此一番倾诉找错了对象。
而小漠又是何时加入进来的?还说了这么一个彻夜修风筝的闹心故事?
她狠狠瞪顾星漠一眼,调整状态,嘻嘻笑道:“当然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九哥的心思早就不在纪晚苓身上了。嫂嫂,”她倾身向阮雪音,甚为诚挚,“我和小漠都喜欢你,更喜欢你和九哥在一起。九哥如今这般顺心遂意,我们看着也高兴。真的,我们都感激你。”
依然是很难回的一句话。阮雪音勉力转半刻脑子。能怎么答呢?别客气?
显得有些自大。
自己能让顾星朗顺心遂意多久,没人知道。哪一日他回过神来,还是想要纪晚苓,她亦爱莫能助。
或许也不需要怎样助了?心结已解开大半,待真相出水面那日,便是纪晚苓彻底放下心病之时。斯人已逝,日子还长,她终究入了宫,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顾淳风有些紧张。
因为阮雪音好半晌没反应。
“嫂嫂,”她细声,轻拉一拉她衣袖,“真的只是些陈年旧事。九哥都为你点灯了,纪晚苓如何跟你比?你千万千万别多心。”这般说着,更加悔从中来,“被九哥知道非杀了我不可。”
上回一句心头肉,险些丢掉半条命。
阮雪音听她又极尽夸张之能事,且笑且无奈,考虑一瞬仍觉不好回,干脆转了话头道:
“纪家识大体知分寸,照理说不会由着瑜夫人这般质疑甚至难为君上。虽说是些小儿女之间的事,长辈不方便多问多管,但彼时你九哥已经承了大统,而纪相不会对瑜夫人所言所行全不知情——”
她一顿,面露困惑,自然是有的放矢之困惑,
“他不管么?”
顾淳风一顿,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方道:“谁知道呢?所以我跟你说,纪家这些人,越发叫人看不懂。你要说有古怪吧,一百多年了,人家确无行差踏错之处,光光为我们顾家卖命了。自然,我们也不曾亏待过他们。”
一百年也是一个周期。阮雪音默默想。很多事都以此为周期重复过。而百年前的情形,五十年前的情形,二十年前的情形,甚至于一年前的情形,都无法担保今日,更不能担保来日。
顾星漠看了淳风一眼。
未免她注意不到,这一眼有些重。
以至于阮雪音也注意到了。
她未动声色,对淳风所言不予置评,再次转开话头:
“你的骑艺学得如何?”
“你若问这个,”她两眼放光,神采奕奕,一把将面前书册合上,“我骑马比念书可有天分多了。啧啧,也才学了一个月,沈疾说,已经同那些上马一年半载的新手有得比。啧啧啧啧,我早该去学骑射。”
自己“啧”自己,还夸得掏心掏肺毫不谦虚,顾星漠闻所未闻,干咳一声道:“沈疾那是哄你高兴。一个女孩子家,又已经这把年纪,天分再高哪里就能骑得多好了。你为何不能跟着长姐或者晚——”他打住,避免哪壶不开提哪壶,“学些公主、闺秀该学的东西。日后也好相夫教子。”
顾星漠讲话老成早不是新鲜事。两个二十岁姑娘听着也不觉惊奇。但这番话实在有些——
老派。老派而因循守旧过头。
顾淳风费大力气将那句“已经这把年纪”暂且略过了,挑一挑眉问:
“你倒说说,哪些是公主闺秀该学的东西?”便是长姐和纪晚苓也读了些正经学问吧。
顾星漠认真想片刻,“比如女工刺绣?管理家族吃穿用度一应事务?以及琴棋书画,还有正常的诗词歌赋?”
“何谓正常的诗词歌赋?”阮雪音也来了兴致,难道还有不正常的?
顾星漠再次干咳,有些不好意思,“嫂嫂你别介意。”他看一眼淳风案前那本已经合上的《庄子》,“孔孟庄墨、四书五经这些也不是不能读,但你们身在内庭后院,其实不太用得上吧?当然,嫂嫂你是自幼在蓬溪山接受的教导,知广知深而洞彻明达,星漠很佩服。但她,”
他看一眼顾淳风,似乎嫌弃,
“她不是这块料。现在再来用功,也晚了。”
顾星漠言下所指,不止四书五经。还有兵法谋略这些世俗眼中女子根本不该染指的内容。他提了蓬溪山。而世人皆知她们在蓬溪山学的是这些。
竞庭歌甚至用她的苍梧五年极具说服力地证实了这件事。
他不想淳风学。
人之行为选择,取决于底层架构。一旦学了,架构既成,便不可能完全不用。
无论男女。
所以顾星漠此言,明面上是古板,实则在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