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正好,卢清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徐瑜,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让那非奸粮行开张!如今他们恶意操控粮价,已致使蜀中大乱!你高兴了么?!”
徐瑜眉头一跳,看到他手中攥着的文稿,已大概知道他的去向。面对卢清辉的指责,徐瑜既不生气,也不惭愧,垂下眼低声道:“弄成如今这样我的确没有想到。”
卢清辉冷笑道:“你没有想到?你当真没有想到?他开粮行垄了断蜀中粮食经营,他的阴谋你就当真一点都没有想到吗?不要告诉我你以为他在行侠仗义、救济民生!”
又道:“我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了,我总算明白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明明是他一手搅乱蜀中形势,可如今外头那些百姓竟然叫着嚷着想要他来救民于水火之中?简直可笑至极!”
眼下蜀中各地□□频起,皆是因为粮价忽然飞涨,物价彻底紊乱,老百姓们吃不起饭了,不得不揭竿起义,反抗暴|政。而粮价的暴涨正是非奸粮行所操控的。只是这一点绝大多数百姓却并不知晓。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他们甚至不知道非奸粮行是阆州的商人主持的,不知道这间粮行与阆州牧朱瑙有什么关系。老百姓过日子哪关心这个?只管粮行的价格优惠,便认准粮行购买粮食了。
而此番非奸粮行操控粮价暴涨,亦不是凭空生事。他们本就是借着百姓恐慌、粮价上涨的趋势,将这把欲燃未燃的火把彻底点燃了。而且他们也只是起了个头,往后的混乱便全是自然而然的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是非奸粮行的手笔,只以为自己恐慌的事情终于到来,于是将所有的矛头全指向了官府。
然而老百姓看不出非奸粮行的诡计,熟悉经济形式的商人和官员却只要稍作研究便能明白朱瑙的阴谋。于是卢清辉暴跳如雷,立刻洋洋洒洒执笔写下近千字的讨伐檄文,准备名官吏们四处张贴公告,誓要向所有被蒙蔽的百姓揭发朱瑙的真面目。
他愤怒地指责徐瑜一番之后,不欲与徐瑜过多纠缠,绕过徐瑜继续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却听见徐瑜在背后叫他。
“清辉。”
卢清辉不打算搭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当真觉得,如今的乱局是朱瑙造成的么?或者说,你觉得这只是他一人之过?”
卢清辉身形一顿,脚步放慢。
“我亦不愿见此乱象。”徐瑜长叹一口,“然则滴水穿石,蚁穴溃堤。他不过是最后第一滴水,最后一只蚂蚁罢了。”
卢清辉的脚步终于彻底停下。他并没有转过身面对徐瑜,然而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
导致蜀中今日之乱局的若不是朱瑙,那是谁?若不是暴涨的粮价,那是什么?
是昏庸无道的袁基录,是**已久的官场,是作威作福的豪强大族,是混乱霸道的募兵。但凡无此种种,便是非奸粮行如何搅局,亦造不成今日之局面。
民怨如水沸,煮水之锅早已架上,烧锅之薪早已点燃。
徐瑜道:“你指责我什么,我都无可狡辩。然而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之过,我之过,都甚于朱瑙之过。”
卢清辉浑身一震,攥文稿的手捏得死紧。
片刻后,徐瑜忽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我方才从府尹那里出来。昨日他听说绵州有上前百姓聚众闹事,立刻下令让军营点兵三千前往镇压。”
“什么?!”卢清辉震惊地回头。
徐瑜扯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笑:“我劝过了。从昨日劝到今日,无论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他说此事决不能纵容姑息,否则助养暴|民。眼下那三千士卒恐怕已在路上了。”
卢清辉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三千士卒才训了多久,竟就匆忙出兵?!且调用三千士卒镇压百姓……无论镇压成功与否,结局都将不堪设想。
徐瑜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卢清辉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剧烈动荡,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他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少尹,我们还去么?”
卢清辉这才像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低下头,看看已被自己捏成一团的檄文,慢慢展开。这是他方才情绪激愤时所写,洋洋洒洒,顷刻完成的千言书。然而才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重看上面的言语,竟有不少已觉荒唐可笑。
片刻后,他用力将檄文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满腔心绪无处发泄,他疯了似的用力往那纸团纸团上跺了几脚,怒喊道:“啊!啊——!”
远处路过的官吏纷纷惊恐地向他侧目。
卢清辉喊完跺完,气也泄了。他缓缓弯腰捡起纸团,拖沓着脚步回来时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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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进了绵州后,士兵们才发现这段时间外面的变化当真不小。
沿路过来时,他们在路上就已看见了几具尸体。有百姓的,也有官差的。土地被血洇黑,看得人触目惊心。
军官忽然命令士兵们全部停下休整。
士兵们停下,带队的军官攀上一块大石,站在高石上训话。
“再往前走一里地就差不多到了!前方的几个村庄都参与了叛乱,你们一会儿过去,见人就扣下。有胆敢反抗者,可就地诛杀!”
军队一片哗然。这一路过来,尽管军官们再三警告,士卒们一直都在交头接耳。所有人都刚刚从百姓中出来,没有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