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邈盯着自己面前那匹杂毛马,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跟着那马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那杂毛马脾气怪大,对着高邈极其不满意地打了个鼻响。伴随着极其响亮的一声,那马一串鼻涕喷在了他身上。
高邈:“他娘的!”高千户一声大喝,险些拔刀出来。
“又怎么了?”来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手里还拿着两个锅贴,正是失联多日的谭钦差!
高邈最终也没把那杂毛马如何,因为他们是在没银钱在去买个旁的坐骑了。
如今再看高邈和谭怀玠,连点商贾人家的打扮都不算了,灰头土脸的,要是扔在农人堆里也瞧不出。
谭怀玠皱了皱眉头,好似是又想笑,又想劝慰他两句,最后只好道:“好了好了,咱们总不能跟牲口计较是不是。我买了点锅贴,你赶紧趁热吃了罢。”
被喷了一身鼻涕的高邈脸色奇差,但到底不再和那杂毛马对着干了,从谭怀玠手中接过锅贴,闷声不响地吃起来。
上个月,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缝的谭怀玠不幸在看病的途中差点儿要掉小命,高邈活了快二十岁,还第一次见看病喝药还能喝出鸿门宴的情况来,着实心情复杂。
遂带着两个拖累以一当十,勉勉强强抵挡住了。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那整个村子都是当地地头蛇的佃户,就等着钦差明察暗访呢,打算一举把他们包成人肉包子。河南布政使司毗邻黄河,那家伙向来没甚么好脾气,三年五载就泛滥一次,每年总有些折子是打着“赈灾”二字的。没点儿家底的几乎都穷的叮当响,只能卖儿鬻女,自耕农成了佃户,佃户成了奴仆,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地主老爷的手里头,简直指东不打西,基本算是死士。
谭怀玠高邈面对的正是这样一群人。
当时高邈一问漏泽园就露馅儿了——当地谁不知道在洛阳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尤其是农郊,哪儿还有甚么漏泽园。而且,要当真是商贾人家,第一句只会问“哪儿有大夫”,只有京里头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才会问这种问题,听着就像是在套话,就算不是钦差也八九不离十了。
谭怀玠读书读得杂,稍微懂一点医理,是以当初看着那杀手大夫开药的时候,还指点了两句。那大夫大约是第一回做这种事,难免有些心虚,没敢真一碗药把他给药死了。最后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这才穷凶极恶地要谋杀钦差了。
高邈带着半死不活的谭怀玠,和不怎么可堪大用的万卷逃了三五天命,大伤没有小伤却不断,终于在谭怀玠差不多活过来的时候和自己手底下的锦衣卫接上了头。
活过来的谭怀玠虽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当即嘱咐了锦衣卫在某次打斗中捉了两个于他三人形貌相似的贼人回来,故意让追杀的人追至某处悬崖……
那群人最后只在崖下找到了三具面目难辨的尸体,但看衣着身形大概是谭钦差高千户并一个书童。
直到满城满街嚷嚷起“钦差失踪”的时候,高邈才明白谭怀玠的用意。
洛阳这群地主们大都蛇鼠一窝,他这个便服的钦差暴露了身份,到哪儿都会有人追杀,绝对源源不绝,除非让他们知道目标已经被解决了。
但是他们也不能回洛阳城中,与大部队汇合,向知府求援——洛阳府中只能见到地主老爷们想给钦差看到的,绝对查不到他们想查到的。这样他们一路走水路提前来到洛阳查案的打算岂不是白费了,哪有还没怎么开始就是前功尽弃的。他几人为这件事差点搭上一条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进洛阳,再糊里糊涂回京城,根本不用人杀,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所以,谭怀玠干脆来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洛阳京城遥远,不可能走朝廷的驿馆,他几人手上也无送信的信鸽,身边的锦衣卫就那么几个,还得时刻保证谭钦差这块唐僧肉的安全,实在不敢离开左右,没法子给家里人去个信儿报平安,这才造成了“钦差失联”的现状。
钦差大人和锦衣卫百户如今正有辱斯文地蹲在地上吃锅贴。
高邈本就是武职,不修边幅一点也看起来没甚么,可谭怀玠那张一看就是书生的小白脸上又是爆皮又是菜色,胡子好几日没刮,活生生蹉跎成了个地里老农。
高邈:“如今咱们手里掌了他们几条罪状,一是私占官地,二是截杀钦差,你看看还有没有甚么能给那群畜生定个株连九族的罪名的?”
谭怀玠一听这话就笑了,嘴里的锅贴就快吐出来了:“你这是把咱们原本要来干甚么都给忘了?”
高邈爪子一伸:“不就查他们瞒报了多少地嘛。哦对。”他一拍脑袋,“还有瞒报!”
谭怀玠不禁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这倒是好查,毕竟已经有了眉目了,只是我觉得这事儿后头不简单。”
那些个地主老爷们身后必定有人,几乎可以说是朝廷上某些人伸到洛阳来的爪牙。
“哼,能是甚么,不外乎就是印公的干儿子。”高邈哼哼两声,“裘安仁他一个断子绝孙的,竟然遍地跑着儿子,还真是稀奇。”
高邈上了陈家的船,陈家那一套思维也算是弄得门儿清。自然不会不明白朝廷上的纷争,从谭怀玠南下洛阳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卯足了劲儿打算把新旧两派之间的矛盾炸个开花儿。
而裘安仁率领的阉党向来担当搅屎棍,高邈条件反射地就将这罪名扣在了裘安仁头上。
谭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