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坐在桌子跟前,一手拿着笔,一手薅头发,字儿没写出来几个,头发倒是薅下来一大把。
惊蛰追着给余知葳捡头发,把一团头发抓到自己手里,叉腰道:“娘娘,别抓了,再奴婢知道您头发生得有多又密,那也耐不住这么抓啊。”她后半句话没说,得亏如今是在自己寝殿里头,没人过来,这要是谁见了,披头散发的,还不得吓着。
余知葳这习惯久了,甚至可以说是上辈子留下来的,留到如今还是一想问题就抓头发,改也改不掉。
惊蛰强行捉住了余知葳的手,把她的头发重新给梳顺了,余知葳忍不住又想拽,最后只好是捉住了桌上的纸镇,放在手里把玩。
她给惊蛰打哈哈道:“这不是还有桂花油呢嘛,多擦上些便是了。”
“娘娘这话说得。”惊蛰把余知葳的头发重新梳顺,打了个辫子放在身后,免得余知葳再折腾,“就是有桂花油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娘娘如今才几岁,就想头发全掉光了当姑子吗?”
惊蛰是平朔王府的家生子,原先尤平家的待着她和余知葳就像带着两个闺女,是以,只有她主仆二人在的时候,惊蛰颇是“没大没小”,这会儿竟是数落起余知葳了。
余知葳撑着脸,没一会儿就想往桌子上趴,嘟囔道:“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比你娘还啰嗦。”
惊蛰哼了两声,心道,那是我娘疼你,还乐意惯着你,舍不得说你罢了。
余知葳没顾着惊蛰正在想甚么,她如今正对着纸上的一堆东西絮絮叨叨。
如今米价贱、前些年废除了轮班匠制,大量的匠人涌入市场,旁的东西价格也贱。长治年间就没有价贵的东西,所有人都把金银囤在家中,要么就是置地,就没有往外画的时候。
最后弄得朝廷和百姓全都越来越穷,以前开海的时候,还能靠着佛郎机银将银子流通起来,如今……
大衡就是蠹户腐水,根本转不起来。
余知葳的纸上一头列着军工厂和重开海禁,另一头列着合并银庄推行银票。
然后还该怎么样,还有甚么办法能刺激大衡的银子转起来?
她哀嚎着趴在了桌子上。这东西她上辈子只学到了一个极其浅薄的层面上,道理都懂,可是实行下去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辈子学的东西。不如不提,她读书那会子,新旧两派和阉党闹得还没这么厉害,她读的都是旧学,虽说也是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但是……
大衡如今正是站在“百年未有之机遇”的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东郊巷就像是洋人窥伺大衡的一个窗口,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天朝上国会是谁。
祖宗之法是能修身,可却没办法帮着大衡赌一把今后的境遇。
余知葳叹了口气,问了惊蛰一句:“长秋还在文渊阁呢?”
惊蛰正给余知葳倒茶,闻言答道:“奴婢和他说过了,回来了便要先见过娘娘才能去歇着,这会儿定然还没回来呢,娘娘且等一会子。”
余知葳点了点头,冷长秋进了司礼监之后,的确是有出现在文渊阁的资格了,她安排他去侍奉阁臣笔墨,他也是兢兢业业,没有一丝一毫敢松懈的,是个求上进的人。
余知葳略略伸了个懒腰,吩咐惊蛰道:“让大寒抱鸽子进来罢。我给陈府送封信。”
陈暄如今日日在东郊巷耗着,能收着信的就只有陈晖。不过他们家两兄弟,谁收到了都一样。
大寒最近瞧着机灵了不少,也许是被自家姐姐打出来的,总归没了刚来坤宁宫时候的缺魂少智的模样,她乖巧地从余知葳手上接过了信筒,拴在了鸽子腿上。
而后打开窗户,抱着鸽子放飞了出去。那鸽子扑棱棱上了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儿,消失不见了。
……
贤妃田双玉住在储秀宫,如今太后不乐意让旁人近身侍疾,她只好待在自己女儿的宫中。总归都是不让出去,田夫人待在那儿都是着急地转圈圈。
田双玉正歪在榻上凭着小几吃一碗樱桃煎,这东西按理来说是过了季节的,但宫里面供得还有。
如今夏锦繁身上位分虽说是还在,可她那延禧宫和冷宫没有甚么分别,这样的东西余知葳一概不许往她那儿送。
于是她那份,余知葳就对半分了,田双玉到底心疼娘,给田夫人也备了一碗。
可田夫人这会子没心情吃樱桃煎,她在寝宫里头来回地踱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看得田双玉眼晕。
这母女俩在一起,总是要说私房话的,这会子周围没有宫人和内侍,就留了个田双玉家里家生的奴婢,正伺候着。
田双玉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了:“娘,您也别转悠了,看得眼睛都晕了。”
田夫人一摔耙子,一屁股坐在了榻上,道:“我着急呀,如今那皇后娘娘将我困在宫中,就是在威胁你爹呢!”
“我知道啊。”田双玉皱了皱脸,“她不威胁我爹那才奇怪呢。人家那是‘新派’的皇后,何必对个阉党的臣子好言相向?”
“小没良心的!”田夫人挥着帕子往田双玉身上打,“如今进宫做了娘娘,连自家爹也不顾了?”
田双玉搁了手里小匙,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娘啊,当初爹他认了印公作义父的时候,咱们就该想到这一天了。这阉党和新派斗,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爹他要户部这个肥差事,要这个尊贵和体面,那新派肯定要头一个拿他开刀。印公如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