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玠近几日好了些,勉强能下床了,正凭几读着一封信。
他病了这许多时日,错过了京中好些消息,如今正是要他知晓的时候。信是从陈晖手上出的,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情况。
田信的庄子是肖皖买的,他受了新派众人的指派,压低了价格把那些庄子和铺面全都买了下来。
作用当然是有。
新派在动过军工的心思之后,又想抢去江南制造的生意——他们从硕果仅存的广州港中新进购了一批纺纱的机器,说是要比大衡原先用的快许多。到时候若是十三港重开,这一批新制的纱,便可以为大衡换来新的收入了。
谭怀玠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了小几上,恰好陈月蘅从外头进来,将屋中的窗户打开了。
她回头笑道:“如今虽说是快入冬了,但还是开窗通通风罢。你也快好了,别总闷着,知不知道。”
谭怀玠冲着陈月蘅点了点头。
这回陈月蘅大概是神灵庇佑,在谭怀玠身边亲力亲为四照顾着,竟然都没有染上疫病,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府中的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惊叹了好长时间。
谭怀玠从圈椅上站起身来,他一场大病,又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都晃荡。他走到窗边,长吸了一口气,道:“快要落雪了。”
陈月蘅倚在窗边,连连点头:“我听闻这种春夏时候的疫病,等到冬天了就会好许多,如今外头的消息传回来,果真是如此。”
“送来了信件里都与我说了。”谭怀玠望着屋外的树,上面叶子都落光了,显得更加细瘦孤高,“此次管制京城疫病,连西郊大营都拉了来,寻常百姓见了兵和锦衣卫就乖乖听话了。就是有些勋爵人家的不大懂事,还闹了一阵,朝廷直接下令抓了好几家的纨绔,直接扔进大狱里去了,等到疫病结束再放出来,全都个顶个儿的老实。”
这种雷厉风行狄郧按永疵患过,想来是余知葳的手笔。到底是将要入冬了,风一刮,屋外还是有些冷,陈月蘅透了一会儿气就将窗户关上了,扶着脚步虚浮的谭怀玠回圈椅上坐下。
谭怀玠接着给陈月蘅讲朝中事儿:“这还都好解决,麻烦的是东郊巷那群洋人,如今是余贤弟和仲温兄在那边管着,据说是出了不少事儿。”
谭怀玠说的很对,余靖宁还能每天倒班,回家歇上一段日子,可陈暄还真得日日待在这东郊巷当中。
陈晖在东郊巷住得,胡子都没时间刮,一脸胡子拉碴地仿佛老了十岁。正满眼红血丝地坐在鸿胪寺在东郊巷办差的院子里喝茶。
他昨晚就没睡。
昨儿晚上,东郊巷住的人家问陈暄要太医院特制的布罩,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百十来个。
陈暄自己的布罩都快不够用了,太医院的御医领着全京城的大夫昼夜不休,能制造出来的都供应不暇,别说一口气给人这么多了。
鸿胪寺的几十个序班小孩儿这段时间在东郊巷到处跑腿儿,累得两眼一抹黑,拉着脸和人说没有。
序班的意思是,你不出门就不需要布罩,你不出门就是了,干嘛非要出门找死。
这家人的意思是,你妨碍了我们的人身自由,我要找你上司告状。
于是这家人找上了鸿胪寺主簿,鸿胪寺主簿也跟人解释了半天这个意思。可是这鸿胪寺主簿就是个“八品芝麻官”,京师高官如云,人家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呢。
主簿气极,直说你们找你们那国的大使要去,我们鸿胪寺向来是负责邦交的,不是给你们当杂役使的。是个洋人脸就在人面前充大爷,糊弄糊弄京城老百姓就算了,糊弄鸿胪寺的人,没门儿!
住东郊巷里,就得守咱们大衡的规矩。
折腾了半天,这事儿闹到了陈暄这里,陈暄一个头两个大,天还没亮就派人上世子府拍余靖宁的家门了。
调兵权在余靖宁的手里,陈暄的官职和调兵的职权几乎快隔了三千里,还真得等余靖宁回来不可。
余靖宁刚带着西郊大营来那天,东郊巷里很是安静了一阵子。但是那会儿城内旁的地方又不消停起来——锦衣卫查出几个倒卖高价太医院布罩的,卖的还是假货,正忙着到处逮人呢。
高邈人手不够用,又得找余靖宁求助,谁知道这事儿还没解决完呢,东郊巷又瞎折腾。
余靖宁晚上也没睡几个时辰,挎着刀往马上一骑,杀气腾腾就往东郊巷那头赶去了。
几个小序班跟着余靖宁身后哭哭啼啼地诉苦,顺带着传达了一下陈暄的意思:“世子爷带着刀去罢那些人吓一吓就是了,不用动手。”完了以后还自己否定自己,“这说的什么话,都闹成这样了还不动手,他们那几个大使都是吃干饭的吗?这样也不管,还非要咱们来管。这还不能伤人,说伤了咱们的人家国家的感情,不好交代。这还要交代啥甚么?十三港都关了,这不明摆着不想跟人打交道嘛,真是……”
这小孩儿年纪不太大,估摸着比余知葳大不了多少,是蒙了祖荫在鸿胪寺里头帮忙的,就领着个九品的职位,天天混吃等死。这回算是真正被“重用”了一回,小孩儿也不想一天到晚当饭桶,很是努力了一阵子。可没想到三天就踢一回硬石头,五天就碰一回壁,折腾的人是苦不堪言,这回逮着余靖宁了,可是好一通诉苦,从余靖宁上马开始,整个人嘴里一直就没停过,一直骑着马追在余靖宁后面“嘚嘚”。
他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