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少年坐在桌旁,小六子站在一旁给他倒酒,心中盘算着这家伙到底想作甚。
他倒好了酒,端到了那少年面前,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爷,喝酒。”
那少年将酒杯端到自己面前,轻轻嗅了嗅……
“当啷”一声,那少年将酒杯磕在了桌子上,抬眼看向小六子:“你给我酒里下药了?”
小六子心道,坏了菜了,赶紧的颠儿罢!
他抽身就往窗边儿跑。这地方是二楼,从窗口跳出去底下有棵大柳树,晃悠着枝子脚就能落地,再撒丫子跑就是了。
小六子身形快,那少年身形更快,没等小六子窜到窗边就咣当一下扣上了窗户,回过头来怒视着他。
小六子眼睛一闭,心道豁出去了,打就打罢!
这少年腰间是带刀的,那小六子自然也得寻出件趁手的兵器来,他翻了两下袖口,掏出一把短剑来。
那短剑出了鞘,剑身又细又窄,不过成人手指粗细,怪不得能被随身带在袖子里。
小六子踏在窗口上借力,飞身而起,出了剑就居高临下往那少年咽喉处刺去,又快又狠,银光在灯下闪了好几个来回。
忽然“锵”地一声,那少年侧身一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枚铜钱儿,轻轻一弹就将小六子的剑锋弹偏了几分,凌厉的剑风霎时间就弱了三分。
他伸出右手二指,轻飘飘地夹住了小六子的短剑,冲着他喊了一声:“顾六娘!”
听了这话,小六子脸上几种神色全都收拢一处,通通塞进了那双桃花眼里,石入大海一般沉了下去,再没泛出波澜。
那少年的功夫高出他许多,他自认在那少年手上已然是翻不出甚么花样来了。
小六子手掌一张,剑也不要了,溜溜达达走到桌子边儿上,大马金刀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方才他将烈性méng_hàn_yào藏在手指甲盖里,端酒给那少年的时候往杯子里点了一下,是以,另一个杯子若倒了新酒,那便是没药的好酒了。
可渴死我了,小六子心道。
喝完这杯酒,这才支着下巴慢悠悠开了口:“好啊,还是让你们找来了。”
先前还压着嗓子,听着还是小男孩儿音色,这会子变回了本音,还真就是真真切切的女声了。
那少年喊的顾六娘正是她,她本姓顾,家中姊妹行六,若是不知道闺名,唤一句六娘也是使得的。
那少年“哼”地笑了一声:“怎么,不否认。”
小六子还和个男娃娃一样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晃着脑袋:“你既然已经在那么多人之中把我点出来了,那必然就是知晓了,我否认有什么用?好了,说罢,要给我安个甚么罪名,秋后问斩还是斩立决,或者是干脆现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她睁着她那双轻挑极了的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少年一阵,心道派个小崽子来也不怕办不成事儿,“反正我也不过是个小妹妹养的小混混,死了也没人管。”
最后那句是句京城的土话,又粗鄙又难听,那少年听得直皱眉头。
他缓了半天,才又道:“淑和郡主果真是泼辣,人也爽快。”
“淑和郡主?”小六子或者说顾六朝上抽抽着冷笑了两声,冲着那少年拱起手来,“不敢当不敢当,少阳王顾家早没了。”
那少年手里拿着顾六的短剑,细细端详着,一边看一边啧啧:“淑和郡主真是了不得,小姑娘家家的,随身带着那样烈性的méng_hàn_yào,还揣着这么个凶器,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顾六听他话里有话,只怕是变着法儿地在嘲讽她,不耐烦道:“您要杀便杀,在这裉节儿上跟我嘚啵嘚半天儿,拿我逗闷子呢?”
她那不敢拿来言说的高贵出身实在是没给自己留下点甚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如今嘴里冒的全是在市井里混出来的京齿儿,和那少年拿腔作调的官话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那少年似是终于受不住了,
揉了揉眉心,道:“淑和郡主啊,您能不能跟在下好好说话。”
“我好好说话了啊。”顾六把眼睛一瞪,“您觉着是我说话打嗑呗儿吗?”
那少年白眼翻了两翻,行罢,救不回来了。
他不打算理会顾六那满嘴的京片子,直截了当把话往下说:“在下此回前来,并非是要来取淑和郡主性命。”
顾六哼了一声,开始往嘴里丢花生米,嚼得嘎嘣嘎嘣响。
那少年看着她这般,又愣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白眼翻了三四遍才开始自报家门:“在下余靖宁。”
他转眼一看顾六,已经开始抄起箸来吃桌上摆的猪头肉了。
顾六听见这句,用手背一抹嘴上的油,冲着余靖宁挥了挥筷子权当是打招呼:“哎哟,原来是平朔王世子啊,有失远迎。稀奇稀奇,顾家都没了这么些年了,可你们平朔王余家却好端端的,真是稀奇事,连世子都这么大了。”
大衡开国之时,封了四位异姓亲王。
此后之事也不过是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类的老调调,调调虽老,可顾家还就是死在了这么老的调调上。先皇为大衡开国皇帝,一生文韬武略,但这并不妨碍他小肚鸡肠,平了两位异姓藩王,很不恰巧地在这个时候归西了——大概是常年猜忌生气气死的。剩下一双孤儿寡母来,对着还余下的两家哭哭啼啼,叔叔伯伯舅舅地一通乱叫,要他们帮扶着那“可怜的孩子”些。
剩下两位王爷的手里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