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母后说的。”余知葳侧着身子,面上神情喜怒莫辩,眼中却没有一点温度。
蔺太后这话是个甚么意思?这是要咒平朔王死吗?
“我父王自然长命百岁,我大哥哥何时娶妻他都有抱孙子,实在不用母后这么为他操心。”余知葳将手中的箸搁在了架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汉时霍去病便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这便是少年人的胆气,如今乱军未平,我大哥哥自然也该表一表忠心。我们余家问心无愧,是将一腔肝胆剖开了展现在皇爷面前,三十万余家军接效忠皇爷。但娘娘这时候提给余家留后,不知道的还当娘娘这是咒主将兵败,把大衡半壁江山拱手让人呢。”
蔺太后方才说的那话是不好听,但却没有明说。但旁人不敢说她这话过分了,余知葳却敢。她句句提及忠于朝廷,却只说是忠于“皇爷”,而非她蔺太后。若是蔺太后一意孤行,以至于江山不稳,余知葳不介意把这个千古骂名丢给她蔺寒蟾。
她方才那番话不是说给蔺太后听的,而是说给贺霄听的。旁的事上,余知葳可能会为了今后的一击必胜而暂时蛰伏,但这回不成。
这是在明面上欺负到她余家的头上来了。
邢家大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身不由己,被家里人拿来当棋下了。连她自己都不乐意,那便只能是她父亲的意思。原先余知葳还不知道邢白是站在那一边的,如今将他和林燮元的fēng_liú韵事一串,显然就瞧得出蔺太后的意思。
只光说这个门楣和年纪的问题,如今余家若应了这门亲事,在世人的眼里看来便是折辱。就算按下这些不提,可余靖宁一个新派,娶了阉党家的女孩儿,这是何意?新派可不止陈晖谭怀玠这些熟识的人家,旁的人该怎么看余家?这分明就是挑拨余家和新派的关系。
若是今后余靖宁当真娶了邢家姑娘,今后新派的消息还敢从余靖宁手上过吗?
更何况,如今这两个人显然都对婚事不满意,今后必成怨侣。皇家赐的婚,夫妻关系不睦,到时候蔺太后还得去找余靖宁的事儿。
所以,今日这亲事,定然不能应下来。
余知葳仄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蔺太后,转而又盯着跪在地上的邢白,冷声道:“如今赐婚冲的不是喜气,这是让前线将士寒心呢,娘娘这样威逼,又让我哥哥怎么答应。”
“子昙。”忽然,贺霄开口了,他按住了余知葳放在桌案上的手,“母后年纪大了,就喜欢给人做媒。”
“哦,是嘛。”余知葳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贺霄脸上带着苦笑继续哄人:“这不是一时间说了糊涂话嘛。母后也是,子昙年纪小,这几句话说得冲了些,母后别在意。”
余知葳见他这是打定了注意要和稀泥,于是只是抬头盯着他瞧,一句话也不说。
如今这赏花宴上的气氛,不得不说是僵到了几点,若是谁一句话不对,恐怕就要裂开了。
终于,贺霄张口了:“说亲不说亲的,其实不急于这一时。到时候等到平朔王凯旋,亲自给儿子挑媳妇,这不是正好嘛。邢家姑娘是邢御史的独女,想必在家中也是娇宠着的,做世子妃规矩繁多,只怕是要受委屈。到时朕在给邢爱卿选一位合适的,金秋考秋闱,明年春天便是春闱,邢爱卿金榜下头选婿,岂不美哉?”
余知葳的脸色依旧绷着,等着贺霄把话说完。
“今日这事儿,朕看就算了罢。诸位就不必再在下头跪着了。”贺霄金口玉言,余靖宁立马就打算领旨谢恩了,“这春日的海棠花多好,大家吃酒赏花便是,其余的皆不必再提。”
“这……太后娘娘……”邢白好不容易,觉着快要将家中的拖油瓶嫁出去了,谁知道中途被余知葳几句话挑拨得就错失了乘龙快婿,于是赶紧向蔺太后求助。
贺霄刚在这婆媳两个中间和完稀泥,谁知道邢白竟然还上赶着戳他的痛点:“朕说的话你是听不明白吗?邢卿有甚么不满,直接与朕说便是,不必再求娘娘。”
贺霄年岁渐长,虽说不怎么理朝政,但还是想要皇帝的威仪——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旁人越过他,去跟别人求甚么恩典,尤其这还是当着他的面。
邢白被贺霄当众训斥了一通,虽说言辞不甚激烈,却也是冷言冷语。哪怕邢白是个都察院出身的言官,上朝时向来以喷皇帝一身口水为己任,但此时也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余知葳脸色缓和了一些,说了几句俏皮话,周围的人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众人谁也没再提给世子爷说亲的事儿。
被邀请来清漪园的人一大清早就来了,用完了饭,自然还要在清漪园中消食儿。
有的少年少女依旧要在清漪园中跑着玩儿,其余不愿意动的,就全上畅音阁当中听戏去了。
这回来的都是些奶奶太太,点的戏文都规规矩矩的,余知葳听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自然不怎么感兴趣,接着要更衣的接口,离了席,自己转着顽去了。
她领着惊蛰回到了浣春苑当中,见着那一树一树的粉白,摇头感叹道:“方才用饭的时候,光顾着生气去了,都没顾得上好好看看这浣春苑中的春海棠。”
惊蛰跟着点头。
“还是春海棠漂亮。”余知葳兀自说道,“虽说没有香气,开的时候确实灿灿烂烂的,扑到人眼睛里来。多好。”
惊蛰接着点头。
余知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