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大昭的时候,陆陆续续开了十三个港口,大衡自然也是萧规曹随地继承了下来,保留了十三港。
离京师最近的,便是在天津卫的大沽港,如今春日渐暖,来往的船只自然也多了许多,里头以高丽,东瀛的船只最为壮观,船上竖起的大旗中十有八九都是他们。
四月伊始,依照先皇隆武朝所制《十三港通例》,照例要对十三港进行一次年度大查,而距离京师最近的大沽港,则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亲自执行。
今年还又添了个新条款,者执行者当中,添上了东厂。
余靖宁暗自道了句“不成体统”,便伸了伸胳膊,背过身偷偷打了个哈欠——到了该换值的时候了。
他在宫门外稍稍等了一回儿,就瞧见了刚刚毕了朝回朝外走的百官。
他在里头一眼就瞧见了穿着青色大袖圆领袍,胸背缀着鹭鸶,腰上勒着素银带的谭怀玠。
盯了一回儿,谭怀玠似有所感,或是说余靖宁的飞鱼纹曳撒太显眼,谭怀玠很快就看了过来。
余靖宁冲他使了使眼色,转身离去。谭怀玠心领神会,出了人群往远处去了。
绕过两条街,是个茶楼,谭怀玠常去,他轻车熟路上了二楼,果然就瞧见了余靖宁。
他在曳撒上罩了个交领比甲,遮住了耀眼的飞鱼纹,冲着谭怀玠举了举杯子,言简意赅道:“明前茶。”
谭怀玠坐了过去,也倒了一杯慢品:“果真好茶。”
余靖宁扁扁嘴。
谭怀玠见他神色斟酌一番,终是开口了:“你父王这回上折子……”
“让驳回了。”余靖宁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磕,眉尖蹙起,“皇上,不,蔺太后说了,就算是亲王郡王,也该及冠后再临朝听政。后头半句我替她补上‘何况只是个世子’。后面还宽慰了几句,说若是十七八岁就罢了,可我如今才十五岁,这般早就临朝听政,也不怕累着孩子。”
谭怀玠挑挑眉毛,他进士及第时才一十六岁,年纪轻是天大的好处和资本,可到了余靖宁这儿,反倒成了阻碍了。
余靖宁这高贵的出身,没给他添半分助力,反而处处绊脚。
谭怀玠想到此处,也不禁要宽慰他道:“别太担忧了,等你到了加冠的年纪,他们就再没有由头在这方面钳制你了。”
余靖宁微微叹了一口气。
等他加冠,还有五年。可五年之后还有余家吗?
这个问题本该想都不敢想,可又不得不去想。
余靖宁瞥了一眼谭怀玠的表情,见他一脸忧色,他知道这家伙惯会为他人着想,这会子恐怕在愧疚自己为何要提这事。他有心打圆场,便转换了话题:“这回清查大沽港,东厂当真遣了人去。”
谭怀玠点头:“不仅去了,人还不算少,一半都是东厂的人。”
“今后啊,还要甚么锦衣卫,光有东厂就够了。要派遣的时候也不用把人往议事的文渊阁叫了,直接躺在榻上一偏头安排就是了。”余靖宁撇嘴冷笑,面上阴霾挥之不去。
谭怀玠却微微露出一点笑容:“我说余贤弟啊,你如今说话,可是颇得你家小六真传。”
余靖宁想都没想,立即否认:“我怎会学她。”
谭怀玠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还没等余靖宁再说甚么,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奔上了楼。这少年郎的眉目仿佛是画画时下了重墨一般,格外地清晰明朗浓墨重彩。只见他一边往楼上跑得咚咚咚,口里一边嚷嚷:“宁哥儿!余靖宁!我的娘啊,你果真在此处。”
他瞧了一眼,又看见谭怀玠了,便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谭寺正。”
谭怀玠自然也回礼:“高百户。”
此人名高邈,家中行三,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中一名百户,平日与余靖宁私下交好,因着他的缘故,余靖宁才能在北镇抚司中艰难地伸展开自己的拳脚。原本此次清查大沽港应该是要有他在其中的,可为了给东厂腾出一半的位置来,他便只能留在京师中了。
如今一看这高三爷神情,就知道此事一定非同一般,余靖宁赶忙开口问道:“怎的,是又出甚么事了?”
高邈方才跑得气喘吁吁,也顾不得头上冒汗,道:“春日里正是各家出游的时节,那港口上就停了好些游船,都是各大世家的。”
海港附近商铺林立,繁华异常,又临着海,自然是个游玩的好去处。朝中各个世家,尤其是新派的,就异常喜欢凑这个热闹——权当是支持一下海贸了。是以,港口处,尤其是像天津、应天这种有毗邻南北两京天壤优势的港口,向来是会停着许多各家的游船,方便在海港处或是浅海处游玩。
“这些大人我们也招惹不起,平时就是上去点个卯就是了,可今日……今日那黄化成不知道是犯得甚么毛病,偏偏就要让人上去细细地搜查。”这高邈口中的黄化成是此次东厂派出去清查天津大沽港的,年纪比裘安仁还大些,却算是他的师弟。若说裘安仁是蔺太后身边的头号小白脸儿,那这黄化成就敢称第二。
余靖宁知晓东厂的人向来跋扈,还以为是和那些在海港游玩的大人们的家眷闹了不愉快,于是问道:“他们难不成是言语上有甚么不妥,和旁人闹了甚么龃龉?”
高邈一拍腿:“若只是言语上起了龃龉那反而还好办了!是他们在甘曹甘大人家的船上搜出鸦片了!”
大衡朝明令禁烟,官员私藏鸦片,依照《大衡历律》轻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