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远浑浑噩噩,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的头脑不再运转,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吃到的是什么。
秦母也没有理会他。
直到第四日一大早,秦母才带着秦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比秦明远大了一两岁分别做小厮和丫鬟打扮的一男一女,来到秦明远的房间前。
秦母神色淡淡地向房间里看了一眼,看到那杂乱不堪的床榻上隐约能看出的自己儿子的身影,她并没有踏进去。侧了侧身,秦母对那两位小厮道:“那里面就是你们以后需要服侍的主子了。去将他弄干净,然后带来见我。”
说罢,秦母转身,去了秦明远的书房。她并没有碰自己儿子书房里的任何东西,只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那么一坐定,整间书房仿佛都跟着她静止了下来,连浮尘,也安安静静的。
她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终于,梳洗一新,似乎也恢复了清醒神智的秦明远,有些虚弱地走进房间后,跪倒在秦母面前。
此时,他身上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藏青色的缎面长衫,乍一看并不起眼,但识货的人很快就能辨认出来:这分明是一件全新的衣裳,特意做旧了的。而那衣料,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虽然算不上顶级贡物,但也是很不错的了。
只是,秦明远显然不识货。对于这一件比他平日所穿的衣物的价值大出十来辈的新衣裳,根本没有意识到。
秦母看见她,略抬了抬眼,并没有对他这几天的行为进行任何评论,而是直接道:“林世卿昨晚已经从贡院回家了。你现在就去林府,去请罪。”
“请罪?”秦明远呐呐。
秦母道:“是请你被盛京浮华所惑没能全心于学业之上以至于科举失败给林世卿丢脸的罪,请你生出妄图从林宜佳那里试探题目的糊涂心思的罪。而不是别的什么罪,你明白了么?不该提的,你半个字都不能提。知道不知道!”
秦明远甩了一下有些沉重的脑袋,低声道:“我知道了。”
秦母看着有气无力的秦明远,心头似乎又有一种无名之火冲了上来。她长长的手指甲掐进手心,微微的痛感让她克制住了情绪,缓缓道:“出了这道门,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只不过一次失败就被击倒的货色。没有人愿意同情你!”
秦明远身子一颤,再次应了一声“是”。
“你去吧。”秦母挥了挥手。
秦明远闻言叩了一下头,起身倒退着离开了自己的书房。在门口,他遇见了秦嬷嬷,便见秦嬷嬷担忧又心疼地看着他,向他问好。
“我很好。”秦明远点了点头。
他才十五岁。
想去年他参加府试的时候。有多少头发花白的秀才进了场。而那些老生,考了一年又一年。却是连个举子都考不中!
而自己十四岁就成了举子!三年后再试,也才十八岁!
只是,连一个嬷嬷眼中都有心疼,而他的母亲却从来不会!秦明远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嘲讽来。
“夫人都是为了您好,爷……”秦嬷嬷低声替秦母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秦明远应了一句,脚步从秦嬷嬷身边迈了出去。那位小厮装扮的少年跟上了他。
他走之后,秦嬷嬷进入了书房。对静坐在椅子上的秦母低劝道:“小姐,您从前总是善于说服……您为何就不能对少爷婉转一些呢?您们可是亲母子啊。”
秦母只仿佛没有听见秦嬷嬷的话。静坐不语。秦嬷嬷只好垂首站立一旁,心中不住叹息。
再说秦明远。
“你叫什么?”秦明远问道。
“奴才秦三元。”那小厮的容貌不过是普通,十分的不起眼。但当他说话时,不过的简单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就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奴才原来是唐家一间铺面的二掌柜,对盛京的人物都比较熟识,才被老夫人要来到主子身边。”
这么小小年纪就成为二掌柜,显然这位秦三元是十分有本事的。而他又是盛京的老人,做生意当然要对盛京上下大小的贵族都十分熟悉……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小厮。
同他相比,原来的秦起根本就不能帮他的什么不说,有时候还会拖他后腿。
只是,这个秦三元,从风光的二掌柜,沦落成为一个穷举子的跟班小厮,他的心中就没有对于自己的不满吗?而秦明远更不知道该收服这个人,于是只好问道:“是哪家店?”
“揽星阁。”
秦明远沉默。揽星阁是盛京唯一一家能够同邀约楼比上一比的酒楼——也是他从未踏足过的。
秦明远不说话,作为跟班的秦三元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前院,秦明远一眼就发现了影壁边上停了一辆新的马车。以秦明远不怎么高明的眼光,他大约能够看出这辆马车是用什么特别沉重珍贵的木头做的,没有太多装饰,只是雕刻了简单的云纹,简朴而大气。
还有那两匹拉车的骏马,高大健壮,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正悠然地踏着蹄。
“爷,请上车。”秦三元弯腰道。
秦明远眯了眯眼睛,问道:“这马车又是从哪里来的?”
秦三元道:“回爷,这自然是老夫人吩咐定做的。”
这样一辆马车,加上这两头高头骏马……就算秦明远有些弄不清楚这些“昂贵”的物事的价格,也大约知道,这一套行头。没有三五百两银子是弄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