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身着长袍,儒雅斯文,眉宇之间,自有一份从容淡。. 听得男记者这般介绍,笑意浅萦,不卑不亢道,“韩督军好!吴某不才,难堪大用,浪得些虚名,让韩督军见笑了……”
韩督军行伍出身,生于乱世,长于乱世,大刀片子加窝头,沙场点兵一声吼,大开大阖,快意生死,历来粗鄙惯了。待到打下一片天地,有了功名地位,方才愈觉自己浅陋之处,便时常提醒自己:要学得斯文,学得儒雅,尊重文人,尊重文化。
吴先生之谈吐气质,任是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亦能感受其博学通达,敬佩之意,溢于言表。于韩督军而言,更是喜于得见,乐于结识,盼与相交了……
韩督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吴先生,担心自己的粗陋之言,毁了自我形象。但在印象之中,但凡初次相遇,那些斯文人,皆是拱手相道一声“久仰久仰”。韩督军便印象深刻,料想这“久仰久仰”,真可是万金油哩,说出来总不至错的!
“吴先生,久仰久仰……”韩督军拱手相道,一脸欢喜之笑……
陈掌柜何等钻营之人,见今儿这场面,督军府的督军、秘书、排长,以及《西京民报》的记者,陆主编的挚交吴先生,皆都在场,另外的几位,看其衣着相貌,气质感觉,皆非一般!此般机会,可遇不可求,怎可错失?便招呼着众人,“诸位,如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喝杯淡茶……”
于吴先生而言,陈叫山被抓一事的当事人陈掌柜、秦效礼二人,而今都在,正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与之相会相谈,如今陈掌柜相邀,督军府的督军、秘书,恰又相陪,岂不正好?
于韩督军而言,在战场上再难啃的硬骨头,再难攻克的堡垒,都不算个事儿!但到了西京,为官一任,主政一方,在这座几千年的文化古都中,理会些斯文之事,结交些斯文之人,却颇是头大!
以《西京民报》的陆主编为例,韩督军曾派人几番相邀,希望约陆主编相叙一番,但这斯文人,颇有些难请,数次以事务繁忙为由,逐一推拒了,督军府的人落了个面上无光……
韩督军一度恼火,想以官威给陆主编和《西京民报》,予以威慑,敲山震虎,但上峰一再告诫,那种做法,实为下下之策,万万不可!文人自有文人病,孤傲不羁,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古例,且自追随自然,不可妄动,不可刻意……
而今,遇上了从北平来的吴先生,论其气质谈吐,不逊于陆主编,况北平之地,那是大总统栖身所在,吴先生岂是凡辈?且这吴先生与陆主编乃挚交,却又这般通达随和,而今相逢,岂非良机?
吴先生有意进济源盛一叙,唐嘉中、卢芸凤、薛静怡,刘掌柜和丑娃,包括《西京民报》的两位记者,自就没有意见。
韩督军有意进济源盛一叙,秦效礼和杨秘书,自也相随而陪。
而于陈掌柜而言,这么多非一般之人物,能进济源盛,真是千载难逢,万金难请,更是欣喜不已!
众人在陈掌柜邀请之下,正欲朝济源盛后院而去,此际里,卢芸凤却脑子转得飞快见刘掌柜和丑娃也欲朝里走,手里还拎人情,觉得事有不妥,便说,“刘掌柜,你和丑娃就先去医院看望陆主编吧,莫让人家久等……”
卢芸凤此言一出,刘掌柜和丑娃皆有些愣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人情就是给陈掌柜提来的,不是正好进去送给人家嘛,怎地又要去医院,探望陆主编?这东家三秀,平日里风风火火,说话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的,叫人怎好琢磨?
可吴先生听了卢芸凤这话,心下大大赞赏此乃一棋局之妙手!可谓细致入微,丝丝入扣,不露痕迹,不落下风,不受制于人,灵活灵便,天衣无缝!
如今韩督军在场,秦效礼和陈掌柜自就退而次之,不足为虑。原先本是要拎着人情,来济源盛给陈掌柜赔情道歉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拎着人情进去,再提说赔情道歉之事,一则不妥,二则不必,三则反倒显得卢家格局窄狭,落于了小器。
同时,刘掌柜平素之为人气质,历来是遇人先赔笑,一言三分让,一语尽求和。如此一来,刘掌柜进去之后,手里拎着人情,过于客气卑恭,再提及赔情道歉,反又助长了陈掌柜的傲骄之气,不利于卢家货栈日后在西京城的买卖和做人……
但人情本就拎在手上的,陈掌柜和督军府的人都看在眼里的,贸然退去,不入济源盛,又会显得不礼不恭!而卢芸凤适时地抛出一个“探望陆主编”之籍口,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自然而然,任是谁听来,都觉着合情合理人家卢家货栈,原本就是要去医院探望陆主编的,只不过顺道路过济源盛而已……
起先,吴先生与卢芸凤、刘掌柜几人,在钟楼十字相遇时,卢芸凤已经将陈叫山被关入城东监狱一事,说于了众人,吴先生一琢磨:陈叫山或会吃些苦头,但决然没有性命之忧了!这与之前的一切信息未知,凭空茫然,一味地担忧相较之,已然令人有了些许踏实……
既然有了些许踏实,在陈叫山之问题上,卢家就不必再以原先的策略行事。而今,因着宝鼎之事,得遇韩督军,正可与之相谈交好,促进交情,陈叫山之问题,自然便小得不能再小。愈是如此,愈就要替卢家考虑,不可放低姿态,不可自降身份,有关陈叫山一事,亦不可再表现出惶惶、忧心、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