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她仰首,头顶厚厚的积雪云盖住了日头,阴沉了那么多日,也该憋到头了。
寒风掠过,几片雪花落下,其中一片落在她的手中。
下雪了。
立春已过,春雪预示不祥。
“……长空雪乱飘……”
她饮下最后一口酒,酒葫芦又空了。
“……改尽江山旧。”
她眯起眼睛,已预料到即将到来的一场骚乱:首先是沈兰霜,她出去没多久就碰到一群人,因此折返回来;然后是酉常情,被众人簇拥其间,俨然是个英雄人物。她腰上的那杆儿枪是她以前偶然从一个私贩枪械的北越人手中获得的,可六连发,缺陷是射程不够远,杀伤力不够大,但其优势在于其特质的弹芯,内中可灌入毒药,一旦被射入目标体内便会打开弹头释放毒药,以达到暗杀的目的。这种枪械虽然设计精巧,但不适合打仗,后来就被兵部淘汰了。如今不知何故落入了民间,倒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弹药里的毒药是她给酉常情的。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毒,是上回与吴全化作的大蛇打斗时,击落的一段毒牙,毒牙中蓄有毒液,正好拿来尝试——看来是有用了。
吴全被他自己的毒打倒了,就是这么回事而已。
现在,是被抬进来的吴全。
应该说这是一滩烂肉,没多少人样,他们抬着他跟抬头猪猡似的,恶心是挺恶心,全无传言中那般阴森恐怖。
就是这样一个人,扰乱了南祁的秩序,引发了百姓的恐慌,以及枢墨白对两帮的肃清……
当然,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他们过来了,来借皇宫的监牢,要把吴全关一关,再上报两帮一会;酉常情得意洋洋地上前来表示感谢;沈兰霜有些不屑,把对着酉常情点头哈腰的柳怀音拎到一边。
宋飞鹞听不到别人与她讲什么,她的目光只锁向吴全——那个男人即便浑身动弹不得,五官皆已错位,两只眼睛也依旧炯炯有神,回瞪着她。
——她是谁?
——她如何能识破他?
——以及,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面对他满腔的疑问、愤懑、怨怼以及不甘——宋飞鹞伸出了一根小指,然后抠了抠鼻。
……
对吴全的关押很潦草,所有人都知道这样是困不住他的,只要毒性散去,吴大教主还是一条“好汉”。他们开始讨论他的去留,是现在就做掉他以除后患,还是暂且关着,等两帮一会的头儿们过问再行判断。
将争执之声抛到脑后,沈兰霜靠近了那个装着吴全的笼子。她连一招都没与这仇人交手过,他就这么被捉住了——他被抓住了,两帮帮主一定会有个公平判决,吴全会死得很难看——这,同样是大仇。
即便毫无快意。还有些遗憾。
她仔细端详着笼子里的肉,与她初次所见的那个男人大相径庭。当然,她所见的那张脸孔应该也不是吴全的,而属于某个被他所杀的人。
于是,她便心生不出多少仇恨来了。对于这团肉块,她只觉得可鄙。
这时,肉团开口了。
“小姑娘,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即便已无人形,他话还是能说的。只是他的嘴巴现在歪到了颧骨上,张口说话的样子既诡异又滑稽。
沈兰霜想,她是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她想问她大伯与吴全无冤无仇,为什么他还要这么误他入歧途……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本无心害你大伯,是你爹央求于我,我便把他所求的给了他……”他突然道。
沈兰霜狠狠打断他道:“就算如此,你为什么不和大伯讲清轻重?!害他被骗,被我爹利用,直至走火入魔!”
“他被利用……呵呵呵呵……”那张口中冒出一串阴阳怪气的笑声,“小姑娘,我不想害你大伯,只是因为我与他有些交情。但这并不表示他有多么清白。”
“疯子!”她骂了一声打算离开。
但他说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认识你大伯的么?”
“……”
“十四年前,他放了我一马,作为交换,我告诉了他一件事,”吴全压低了嗓门,“我跟他说:‘天枢策命府的百里先生,往东海方向逃去啦!’然后,你大伯就成了两帮的功臣,得了好大一份好处……”
沈兰霜不屑道:“那是我们沈家应得的。你我立场不同,各求所需,是你自己选择背叛主人,这不是你污蔑我大伯的借口!”
然而,吴全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随后的十四年,我跟你大伯的交情始终未断啊,”他歪到额头的那只眼看向了她,“小姑娘,《通明宝鉴》的残卷,不是我第一次给他。十四年间,我可是给了他六回。”
沈兰霜惊愕:“你说什么?!”
“你想啊,认识那么久我却只给他那么一回,怎么可能呢。你大伯练了十四年的邪门歪道,以此才能保住年年沈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只是可惜啊,以前那些,练的都是皮毛,只有最后那一卷,虽则凶险,但一旦功成,就能成为武林至尊!他知道不能练吗?他知道。但他练了,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他举起仿若绵软无骨的一只手,伸向虚空,诉说了一个事实。
“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不愿服老,因此他死在了自己的野心上!这世上的人都一样……都一样贪心,都一样该死!两帮一会,有多少人与我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