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与医,本就一家。
龙家今晚有些热闹,先是医治了沈兰霜的外伤,过了许久,门又被叩响。好在人都在。
宝金前去开门,惊见宋飞鹞背着柳怀音来求医。
“找到他了,吃坏肚子,病得不轻。”
她语气凝重,龙家的人赶紧将他们请到屋内,清出一张床来让柳怀音躺下。
此时此刻,他脸色煞白,气若游丝,但还哼哼个不停……
宝金道:“他在哼什么?好像在唱歌?”
“是游园惊梦!”沈兰霜听出来了,“可是……用的是女人的声音……”
几人静下,果然听得他哼哼唧唧,声音尖细锐利,音色高了八度,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唱起了一段戏……
“……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啪!”宋飞鹞甩了他一记嘴巴子,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唱了一路了,”她道,“请给些治拉肚子的药便可,先治住他发热的病症要紧。”
还是马师傅见多识广,上前来给他翻开两片眼皮,忧心道:“宋姑娘,可照我的经验,这小子好像是中了邪啊!”
“中邪?”龙启学也上前来仔细查看,搭脉之后,他回身与宝金说:“估计还是得将二孃请出来,她应该已睡下了,你先去问一问,人命关天,快去……”
乘着宝金踢踢踏踏地奔向后屋,他向宋飞鹞解释:“论辈分是我姑,她是会看这个的,论医术也在我之上。”
沈兰霜也示意了下自己被包扎好的胳膊:“宋姐姐,阿婆很厉害,我的伤已经都不疼了呢!”
宋飞鹞在旁坐下:“似乎先前未见过你家有这样的一位长辈。”
“是入夜后才到的,刚来不久。这几日,因犬子之事……唉……”龙启学叹了声,“总之这几日老寨里的族人都会来。二孃是头一个到的,幸好她在……”
说着,宝金与另一名陌生的年轻人从门外扶着一名老太太进门来。
——一个面皮沟壑纵横的瞎眼老太太。
……
曹却与顾筱菊快要打起来了!
柳怀音在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可叹他动也动不了,眼看曹却的巴掌高高扬起……
再低低放下。
——咦?
“罢了,”曹却冷笑道,“明晚的这个时候,我会将你想要的答案告知,到时,你考虑考虑,该如何遵守你的诺言!”
他拂袖,开门跨出一步:“明晚就是最后一场戏,从此告别这个戏台,还请顾大师好好珍视!哈哈哈哈……”
随着这一句,光景天旋地转,那一句唱词飘飘忽忽,反反复复在周遭响起,同时还有只言片语交织于其间。
……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公子,我唱得像吗?”
“像。”
……
“……其实,语梅不是我的真正的名字……”
“如我们这样的人,谁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
“公子,你今日为我得罪秦老板,我怕……”
……
——秦老板……秦老板……秦老板!
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逐渐扩大、深刻,与他数日前的梦境逐渐重叠。
“秦良俊!”
一道高喝炸开天关,柳怀音一个激灵,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幽深的长道里。道旁左侧是黑漆漆的一条河,右侧是遮天蔽日的高木,将这一整条路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而那“秦良俊”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就在身后,愈行愈近。
“秦良俊!”那个人又喊了。
水声连绵,河道中,有人坐船行过,就在柳怀音身侧,近在咫尺之遥————一张肥丑的面孔与他四目相对,这张面孔冰冷苍白,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腾地窜出亮点幽光。
他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柳怀音……”他这回道。
“啊——!”
柳怀音吓得大喊一声,身子一沉。
……
“他醒了。”宝金喜道。
柳怀音刚从一个噩梦脱出,惺忪转醒,朦胧间,却见迎面凑来一个黑脸老太!
“啊——!”他眼一翻。
“他又厥过去了。”宝金遗憾地宣布。
龙启学的二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瓶,用苗族说了几句。
宝金用汉话解释道:“二婆婆说,柳弟体内的蛊毒大多已自行排出,所以不必过于担心。这药丹是用来固气养魂的,连服三日,一日三次,每次一粒,不可中断。三日后,柳弟的病情应就无大碍了。”
沈兰霜道:“这是什么蛊,怎的这么厉害?可是我们与那个小吃摊无冤无仇,他们要如此害人……”
老苗婆又说了几句。
宝金依照她的意思道:“与小吃摊无关。这蛊毒也并非人为,而是天地孕育的蛊。”
“天地孕育的蛊?!那是什么……”
宝金说不清楚,龙启学替他说道:“我们这一支的祖先,相信天地就是个大蛊坛,坛中万物皆为蛊。所谓蛊,对汉人而言就是一种毒,所以这世间万物皆有毒,如蜈蚣蝎子之毒,那是小毒,所谓人性之毒,是大毒。万毒相生相克,大毒吞噬小毒,小毒也能克制大毒,如此这般才能维持世间的平衡。今日柳少侠所中的,就是一种小毒……准确来说,是一种虫。”
“虫?”
“是,一种本来生在牛腹内,以牛血肉为食的虫。这种虫进入人身体后,便穿肠而过食起人的血肉,只是人不比牛,抵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