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飞桥,又有女侍上来,拉住严方任的手把他往里引。严方任本来想抽回手,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楼里漆黑一片,严方任眨了几次眼,直到应该适应这昏暗光线的时候还什么都看不见。他抬手碰了碰旁边,不是墙壁就是雕花门窗,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和女侍的脚步声,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这环境放眼全江湖恐怕只有天地无一可能观察到一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至少严方任是什么都不知道。
女侍引着他坐下,松开手,倒退出去。
严方任捂住脸。天地无一还嘱咐他不要到处乱跑,他这怎么走动?动都不敢动。
在黑暗中,他对时间的感知失了点准头。约摸过了两三刻钟,明亮的光线从指缝中透出。严方任闭上眼,移下手,然后才慢慢地睁开眼。
这下他终于看清,原来他身处一个单独的隔间里。屋里的三面墙壁他去看过了,厚度至少两掌宽,听不见墙对面的声音。剩下的一面挂着厚重的珠玉纱帘,对着一块灯火辉煌的高台。
严方任贴着墙小心凑近纱帘,发现围着高台一圈都挂着帘子,但由于隔间内都没有照明,高台又过于明亮,严方任完全看不见其他隔间里有没有人。
不能离纱帘太近。严方任又退回身,回到隔间深处。
一人从黑暗中缓步步上高台,未着罗袜,圆润的脚趾在轻纱长裙下隐隐绰绰,一头如瀑银发垂至腰间,在灯火照耀下仿佛缀满了珍珠。正是影中月。
影中月的轻纱长裙侧面被裁开,裂痕直至大腿,裙摆随着她的步伐翩翩舞动,光滑的肌肤在纱下若隐若现。影中月肤色偏深,但在一头银白发丝的衬托下,恰好有了与江南女子不同的魅力,外加肤质细腻如脂,反倒让人移不开眼。
影中月扭着纤腰,步入高台中央坐下,放下抱在怀里的琴,往四周扫了一圈,当真是顾盼生辉。
她用她那清甜的嗓音说了一段开场白,感谢了在场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简单介绍了下今天的主题。
严方任左耳听进那些开场白,右耳就出去了。他不想被这些无用的话占用记忆空间,倒是注意到影中月讲话还是那多地方言杂糅的语调。
说实话,严方任来看这样的表演很浪费。他并不能理解这种活动的意义在何,虽然影中月大约是挺漂亮的。
他突然又怀念天地无一,至少天地无一是真的享受这样的场合。
场上影中月已经唱起了歌,似乎是在唱一对男女于湖边相遇的故事。那一点暧昧的情绪被她唱出了羞怯、朦胧、期待、试探、着迷等多重意味,虽然严方任从未亲身体验过类似情绪,但从她歌声中感同身受,竟然自动勾勒出了一幅幅会动的画面。
不愧是扬州城长盛不衰的花魁。
严方任发现他处的隔间和隔壁的那间都在全场绝佳视角,正对影中月,把她那流光溢彩的眼神尽收眼底。
天地无一真是厉害了,到底是得多熟练才能被安排这样的位置。
所以天地无一竟然抛下影中月这样的尤物去拦飞桥上偶遇的小姑娘,那得是什么毛病。严方任不禁又好奇了起来。
影中月开了口后,就不再闲聊,一曲一曲地唱下去,从初见、定情、争吵、冷战、隔阂一直唱到了生离死别。最后直唱得如泣如诉,如杜鹃啼血,严方任听得心揪成一团,差点连影中月抱着琴走下高台都没看到。
他坐在黑暗中扶着头想,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只经历一次怕是就刻入骨髓。自己没有的故事,听一听也是挺有意思的。
远处有沉重的门扉合上的声音。严方任循声望去,看到女侍们在依次阖上门扉锁好。看来离开的时候还得一个个走。
隔壁屋有几个人靠近了纱帘。严方任听到他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武器碰击声,稍微有些熟悉,便凑纱帘近了些去听。
他还一时没想起来那脚步声的即视感从何而来,有人压低声音道了一句:“主上别急。”似乎是在急切地阻止一人向外走不成,不得不出声。
严方任猛然醒悟,似乎和上次来扶双楼时被影中月拦下的口中说着“主上”的是同一个人。
外面光芒渐隐,女侍的身影已变得模糊。眼看女侍就要关上自己隔间的门,严方任观察了一下女侍的走向,听了听隔壁靠近门口那些人的位置,屏住呼吸,伏下身,闪出隔间,把自己的动作放到和女侍的脚步与摇曳的裙摆一致,轻巧地从女侍身侧滑过。
没有察觉的女侍锁上了他之前所在隔间的门。
隔壁的人似乎在簇拥下走了出来。严方任记得那些人身手不凡,怕被他们发现,一连向后退了好几个隔间的距离,只在勉强能抓住他们动向的地方观察。
果然,他们出来后还确认了一下周围的人数。
严方任真的是非常好奇了。到底是谁这么大阵仗,也是天地无一不想让他碰到的人吗?
严方任跟着他们若有若无的气息,等他们透露出一星半点的信息。
出去的路和来时不同。等他们在黑暗中走下一层楼梯时,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叹息一声,悄声道:“月月今天还是不愿去本公子府邸?”
之前唤他“主上”的侍卫小心道:“是。”
男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本公子贴身信物都给了她,她怎么还是不满意。今天唱的歌也是……唉!”听语气可真是愁肠百结。
换做别人,可能就把他当成一位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