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势》一谱,共记载了七十二路弈术,由简入繁,“尖”“长”“接”“断”起步,渐杂“立”“挡”“并”“顶”,再使将起“碰”“刺”“夹”“飞”,佐以“提”“曲”“靠”“搭”。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陈云径不通棋术,看来看去不过是点、线、圈错综排布;彭扬略通棋术,能看出些许妙处;刘子冀棋艺精湛,一看便知端倪,捧卷赞道:“冯若虚这小子,这些年恐怕尽钻研棋术了。”
陈云径本无心研究棋谱,但一想二龙定盘指天下无双,或许真可以如陆抑所说,稍稍弥补断臂的不足,盖长可补短、瑕或掩瑜。有了二龙定盘指这等神技,徒手不输神兵利器,则一臂也够用了。又兼彭扬软磨硬泡,说起“技多不压身”的大道理,更助他决了心意。
刘子冀倒不若其他人那般力劝,只在夜阑时分问起洛神图观感。陈云径登时脸红,望四下无人方才答道:“老爷子,那画…”
“好看么?”
陈云径瞧见刘子冀为老不尊的笑意,小使一坏:“这么说…你早就体会过了?”
刘子冀答的巧妙:“千江有水千江月,人不同,画也不同。你我所见,未必相同。”
陈云径学着画中女子的仪态,掩面细声道:“贱妾见过老爷子。”
“好了吧你。”老头笑拂开他的衣袖,“说说看,看罢图画,有什么体会?”
陈云径见他问的正经,也正经回答起来:“那女子妖娆妩媚,大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之意。妙就妙在心念微动间,一念守身,则停滞不前,一念放荡,则精气神尽散。独独踌躇间那股…该怎么说呢…欲拒还迎?嗯,就是欲拒还迎,神智游离于是非间,整个人便渐渐超脱,仿佛画里画外皆为虚妄,唯有心念永存,真实不虚。”
老头听罢,垂首默然,许久方才言道:“你这番见解颇有意思,细品之下,似较之他人更深奥。”
陈云径暗想硬要说深奥,无非是自己和那女子的接触更深奥罢了,想到这不由嘴角一扬,又问道:“听老爷子的话,观摩此画的还不止你我?”
刘子冀捋须道:“算上你和那小丫头,前前后后就五个人看过此画。你这么机灵,应该也猜到余人是谁了吧。”
陈云径想也不想答道:“还能有谁,你和你的俩宝贝徒弟呗,也算是一脉相承。”
老头刮了下他鼻尖:“说的什么话,你不也是我徒弟,老头一视同仁,给你也封了个堂主不是?”
陈云径淡淡一笑:“好啊,老爷子,这会儿彰显你的公正了是吧?师兄师姐,一号‘玄天棋圣’,一号‘玉笛仙子’,小徒弟我还啥名号都没有呢,手下人一个个的名号都比我响。”
老头双手环胸,不以为然道:“只要你得我真传,名号这玩意儿还不随便挑?老爷子我一生名号无数,可从未看重过,都是浮云罢了。”
“好罢好罢。”陈云径不耐烦挥挥手,“既如此,多的也不说了,你传于两位同门的,还请一股脑儿传给我吧。名号什么的就不劳你费心了,将来我自己挣。”
老头笑容可掬:“行啊,就依你说的,从哪儿学起?”
陈云径似作答又似自言道:“花月山庄四大功法:万壑松风诀、洛神步、风月十六式、点丹青。若能大成,无一不是神技。可难就难在根基处所要求的那份风雅,琴棋书画之道,并非人人都能有所成就。天赋却也是学不来的。”
老头听出他的困惑,娓娓道:“花月山庄如今人手虽不算齐集,也可见几分端倪。但凡风雅之事,庄客多多少少占一样,你真以为天下有这么多风雅人?”
陈云径:“妖异频繁,民不聊生,哪来的闲情逸致。”
刘子冀抚掌道:“不就是了,说起我花月山庄的功法,也是有讲究的,分先天后天。先天所化为巧劲,后天练就为拙劲。两种劲道虽都能施展功法,其间却相差一股灵韵。而意劲的收放起落,都与这股灵韵相依,灵动者催发功法,威力远胜笨拙者。”
陈云径:“你说这么一大堆都给我绕糊涂了,不能简单点说么。”
刘子冀点点头:“一言以蔽之,你小子是个灵动之人,一点就通,触类还能旁通。若诚心想驾驭山庄功法的话,你得找到关键的那个点。”
陈云径沉思良久,稍稍气馁:“你说的那个点一时间找不到,但眼下有一点亟需你教。”
刘子冀已然会意,望夜空轻叹一声:“摆棋。”
一老一少凭栏而坐,当间一棋盘摆的端端正正,陈云径手捏棋子,望老头又笑了笑:“请赐教。”
老头不似常人教棋,上来就是一番大道理。他只让陈云径凭想法落子,然后告知此子该放不该放,若是此处不该放,放哪儿比较妥当。他本是能说会道之人,言辞风趣不乱方寸;又兼陈云径记性颇佳,过目入耳皆不忘,未及一个时辰,便已基本掌握对弈规则及一些简单弈术。
刘子冀见陈云径愁眉紧锁,不言不语,只道他不喜棋道,试探问道:“小子,烦了吧?”
岂料陈云径跃然起身,手指棋盘道:“老爷子,这…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老头诧异挑起半边眉头:“你说啥?”
陈云径一把攥住老头的胳膊:“来来来,不说废话,咱接着下。”
刘子冀不由愕然。
原来陈云径自幼形单影只,每日在街头厮混,不曾体会对弈的妙处。如今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