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呢,我就有孩子了。有孩子之后,我就没法干重活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书生身上了。我过意不去,可得先急着肚里孩子啊。书生也说,孩子重要,累点儿没关系。他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还夸他有担当。”
“十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我是当妈的,哪有不喜欢身上掉下来的肉的,很欢喜。可从孩子生下来第二天起啊,我就觉得书生不对劲儿了,他看我的眼神儿都让我觉得慎得慌。我想不通啊,以为他怪我生了闺女。可我想,我俩还年轻,孩子不还得有吗?闺女就闺女呗,反正都是他的骨肉,我心想,不顺心也就一两天,忙着照看孩子,也就没在意。”
说到这儿,胡大娘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她边哭,边骂道:“谁成想这个天杀的狗东西,人面兽心,撇着人皮不干人事。”顺手拉着薛朗逸,哭道:“你猜,他做什么了?”
薛朗逸哪儿敢胡说啊,重复道:“他做什么了?”
胡大娘道:“这个畜生啊,他在我闺女满月那天,拉来五六个人,要把我们母女卖了啊。”
薛朗逸大惊,问道:“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卖了?”阿龙也好奇,一下一下为胡大娘拍背。
胡大娘抽噎道:“我也问啊,我说,相公啊,咱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话说开就是了,何必闹这么大呢。你们猜,那没良心的说什么。啊,他说,养我费钱,连书都买不起了。还
说我没用,没给他张家留下香火,不如卖了省心,说我们娘俩是白吃饭的,就累他一人。”
阿龙怒道:“这不是强词夺理吗?骗人没这么明骗的。”
胡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骂道:“可不是。姑奶奶我不认字,可我听得懂人话。这个畜生,该死的东西,他就是嫌弃我们娘俩,想拿我们娘俩换银子,哪儿是什么没给生儿子,连累他一人啊。”
“我当时就认清楚这个qín_shòu的脸了,抱着孩子,不吵不闹,坐在床上听着他们商量我们母子的价钱。我倒要看看,我们娘俩在他心里值多少银子。那畜生除了认字,说好听的话,根本什么都不会。他开一个价,人家眼睛一瞪,他就怂了,立马改口,三番四次,我们娘俩两个大活人,一共才谈成了十两。他奶奶的,姑奶奶随便出去干一票,都比十两多。我当时那个后悔啊。我怎么看上这么个没用的废物,一对招子白长了。”
“趁着他们签字据,没人看我们娘俩,我把孩子放在床脚,悄悄下了床,冷不丁出手掀翻了一个。这一下,他们可都吓呆了。哪里想得到我会功夫啊。奶奶我气啊,也不说话,逮着人就打,将那帮人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等抓住了那畜生,我一听他求饶,心就软了,想着他毕竟是我孩子的爹,就没下重手,抽了他两耳刮字了事。”
“可谁成想,这两年跟着他过苦日子,我把身子熬虚了,产后又没好好调理,这么一动气,一动功夫,身子受
不了,刚想回身抱孩子走,还没碰着床沿儿,我就又倒下了,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脑袋沉的不行,就要睡了。”
“可突然啊,我那宝贝儿哭了。我一听闺女哭,心想,我不能晕,不能晕,我要是晕了,闺女可就没了。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勉强睁开了眼,可孩子已经没了。我赶紧爬起来,循着声音追,那天杀的狗东西,居然还想卖孩子。”
薛朗逸惊道:“怎么还卖,那是他亲骨肉啊,怎么干得出来?”
胡大娘恨恨道:“人心黑了,还管是不是亲骨肉?就是他亲爹,亲妈,该卖,他也卖。”又骂一阵子,接着道:“那畜生他没想到我能爬起来,一见了我,慌得不行,撒腿跑。我呢,不敢喊,怕泄了气,提不上劲,闷头在后头追。也是巧,老天爷不长眼,偏偏那天下大雨,地上又湿又滑,我是怎么都追不上。”说到这儿,语音又转呜咽,捧着脸道:“我追啊,追啊,眼瞅着他没影了。我急啊,气血上冲,再也支撑不住,还是倒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啊,雨停了,天也晴了,月亮就跟大盘子似的,又亮又圆,照得地上清清楚楚的。我不甘心,我得把孩子抢回来。那是我心头的肉啊。我从泥里爬起来,仔细看着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找过去。”
薛朗逸轻声道:“找到了吗?”
胡大娘点点头,缓缓道:“找到了。脚印一直到河边,他们父女俩跌河里了,一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