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晌饭后不久,庄上的罗二奶又来遛门了,石裕氏就用条酥招待她。这个罗二奶娘家姓王,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她男人罗家老二倒不错,可惜她嫁过来没几年,男人去参加革命党,在和清兵的恶战中死掉了。后来她和儿子相依为命,没想到儿子七岁时候得了痘疮,最终还是没能挨过去,夭折了。
娘家人嫌他克夫、克子,不给她回去。没办法,罗二奶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庄上孤苦伶仃地生活。也有人劝她改嫁,不过那时候女人“三从四德”观念根深蒂固,罗二奶丢不起这个人,一直守了快三十年寡。
石裕氏比罗二奶略长几岁,在石柱念书或外出时她也是一个人在家,两人又都是寡居,因此她和罗二奶平时走动的比较多,经常互相遛门子,正好可以在一起聊聊天、喳喳呱。今天恰好石柱回来了,石裕氏就跟罗二奶讲了些石柱去济宁的事情,并一些港口上的趣事,两个人聊得有滋有味的。石裕氏给的那条酥罗二奶只吃了一块,还一直夸柱子孝顺、有出息,她也知道这点心不容易得,既是人家的东西,虽然经常来遛门,自己也不便吃多。
石柱这次回来要在家多呆几天,就在村里小伙伴家到处走走,偶尔也会带几个十来岁的“小喽啰”一起去沟里摸点鱼,到地里抓点螃蟹,甚至还会抓条蛇。那时农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化肥、农药,虽然庄稼收不了多少,可水质好,水里的鱼都老肥老肥的。
经过村里老教书匠张半仙家门口时,张半仙正在那里抽着大烟袋。他已过半百,话似乎变得少了,石柱只听见他说:“你这孩子,不去念书真是可惜了!”
石柱朝张半仙望了望,说:“张先生,不是我不去念书,师范学校都停了。再说了,现在这世道,念书能有啥用啊!”其实石柱不去念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眼瞅着自己老奶岁数越来越大,担心一个人去县城板浦念书的话,万一老奶出点事情,恐怕自己照看不到。不过这个事情石柱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以免他老奶知道后觉得她自己是个累赘。
跟石柱在一起的罗二荠也附和着说:“是啊,张大爷,念书有什么用啊?你看我,没念过书,俺家也没人念书,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人啊,能干活、吃饱饭就行了。”
罗二荠是罗二奶的侄儿,比石柱稍长几岁,因为他二妈跟石柱的奶奶走得比较近,因此他和石柱也玩得来,遇到什么事总会帮着石柱说话。
张半仙听这么一说,深吸了一口烟,话似乎又多了起来:“我说你们这些娃儿还是太年轻了,历朝历代世道不好时候靠‘武’,等天下太平了还得靠‘文’啊。别看国家现在乱得慌,小鬼子蹦蹦哒哒的,我看那,小鬼子就**那么大点地方,还能赶上当年蒙古人和满人强?岂有此理!他们吃不下中国的,以前是清朝太弱,给小日本占了便宜,现在我估计顶多过个一年半载的,国军就会把日本人给赶走的,国家很快就会安定下来了,到时候呀,还是要靠文人啊。”说完,张半仙又满满自信地抽着烟。
石柱只简单地说了句:“张先生,这些个国家大事我也不懂,我只是估计小日本鬼子为了吃掉俺们已经准备很多年了,不是那么容易打跑的。”而后,他又礼貌地让张半仙多注意好身体,这才离开。
这次石柱回来,还有件事情让他感觉挺奇怪的:他在村里本来和很多人家都是泛泛之交,或者说是点头之交,不过这几天村里人见了他好像都比平时客气了起来,就连丁老爷和柳老爷的家里人见了石柱都会迎面说:“哎呀,石柱来玩了啊!”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这些个地主人家,除了柳老爷家小女儿柳山秀,其他人基本都不会主动理他的。石柱总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天石柱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柳山秀,两人打小就一起去学堂,关系本来就好,柳山秀看到了石柱,劈头盖脸地就问:“柱子哥,你这次回来怎么不去找我玩啊?太不把我当朋友了!”说罢,她就掐了下石柱的膀子。
石柱经常被山秀这样掐,自己也习惯了,揉了揉被掐的膀子说:“我也想去找你啊,可是你家我不敢去,你家门都不让俺们进,怕挨你家的大狼狗撵出来。你人又不出来,我怎么找你玩啊!”
“哈哈,我都忘失的了,这几天刚开学,我在学堂呢,今天放假。那我不怪你了!”柳山秀说。
“现在上学怎么样啊?以后有什么打算?”石柱问了问柳山秀。
“我也不晓得,恐怕明年念完中学就不念了!俺哒说女儿家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不许我再念书了,还说要让我早点嫁人,俺妈也说让我早点嫁人。”说到后面的“嫁人”时候,柳山秀害羞地低下了头,而后又抬起头轻轻瞥了石柱一眼,见石柱没有什么反应,柳山秀就岔开话题问石柱:“柱子哥,听说你一个人坐火车去济宁了啊?”
石柱看了看柳山秀说:“嗯啊,前一阵子我去济宁那边有点事情,坐火车去的。先到的徐州,第二天又转车去的济宁。”
“坐火车好不好玩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火车呢,石柱哥,你真厉害!”
“火车跑得真的很快,欻一下子就冲过去了,一车上能拖很多人。就是车有点颠,声音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