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是在谷底孤立无援的时刻,越会期盼在光明之上,能有一个人路过伫立,继而伸手扶助。
江玥,似乎就是那个路过伫立的人,可她是否会伸手扶助,还有待考量。
海长心对她满是怀疑跟防备,她摸不准她到底是来帮她的,还是来添上一柸黄土,将她本就绝望之地掩埋得更深。
江玥明白海长心的性子,她们二人的心性跟想法从来都是契合和默契到她们自己都无法形容,前世熟识之后,对方一个眼神,就胜过万语千言。
对聪明人,委婉言语并不合适,单刀直入才是最直接又最有效的。
“海娘娘姿容盛世,曾经冠绝六宫,极得陛下宠爱。”江玥顿了顿,声调放低,略略俯身,低声细语,少女的声音,蛊惑又撩拨心弦。
“若不是因为钦天监的那个预言,只怕现在后宫众位宫嫔分得的恩宠,跟娘娘相比,依然是望尘莫及。”
海长心脸色一瞬青白,手指紧紧地攥握住红檀木椅的扶手,指节发白,她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自如,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恐惧,怀疑,不安,诸多纷杂的情绪,一点点蔓延上她的心头。
不堪的回忆,此时,在脑海中被慢慢揭开,她永生不能忘却。
当钦天监跪俯于地,泣血说出那个预言接着当场自刎而死的时候。
陛下是如何一把将她重重推开,眼睁睁地看她摔落在地的。
她趴在地上,委屈不安地看向那个将她视若掌中宝,疼入骨髓的男人。
却对上了一个让她心底凉透的眼神,那曾经炙热的眼神,那一刻,却冷得可怕。
曾经温和的笑脸,那刻却变成了避如蛇蝎,惊恐不安。
从那之后,她便迁居到了这偏远的永心殿,陛下再没有召唤过她侍寝,也从没有踏足这永心殿来看过她一次。
这几年,她日日都被这个预言反复折磨着。
午夜梦回,都是钦天监洒落满地的血,跟陛下冷漠如霜的眼神。
她的耳畔迄今为止还时不时地回响那句话。
陨星起,紫薇灭。
江山易主,女帝登位,天下终归,海氏一族。
就是这么一句预言。
成了陛下抹不去的芥蒂,和她日日夜夜梦魇的开始。
她的床榻被陛下请了高僧牵了数条红线设了阵法压制,床底下还以她的生辰八字扎了一个木偶小人以做镇压。
这永心殿四角的地底下,埋上了四个穷凶极恶之人的头颅,据说,是为了用他们滔天的戾气压制住这永心殿的陨星。
谁是陨星,自然就是这宫中唯一一位家族姓氏为海氏的她。
钦天监的那个预言,满宫只有陛下同她知晓,此事秘而不宣,连皇后都无从知道,宫中上下皆以为海妃娘娘是因何事触怒了陛下,而骤然之间遭到冷落。
流言迭起,但是无论宫人怎么谣言传说,却从未有一个人说起这个预言过。
江玥,又是怎么知道的。
海长心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微颤,开口说道,“你,为何胡言乱语,可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谣言?”
江玥则是面色平静,俯下了身,柔软温暖的小手覆盖上了海长心冰冷僵硬的手,江玥的头靠在了她的耳畔,朱唇轻启,“陨星起,紫薇灭。江山易主,女帝登位,天下终归,海氏一族。”
海长心觉得脑子里紧绷的弦在那一刻骤然断裂,一颗悬于高崖上悬空的心,在一瞬之间被重重击落,本来只是终日在耳畔回响的幻听而已,如今却真的有人在她耳畔说了这句话,让她觉得犹如鬼魅之音,可怖又心惊。
此刻她所有的冷静,睿智都似乎烟消云散了,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抽离出来,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在微微发颤。
江玥也感受到了手下覆盖的那只手在微微地发颤,她的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就这么简单,就能震慑到海长心,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转念一想。
是的,是她先入为主地把海长心当做了日后的那个沉静睿智,喜怒不形于色,果敢坚毅的她了。
若是女帝海长心,定然不会因被这几句话震慑而内心颤栗,可她是海妃海长心,不是日后的那个手握权利,历经风雨的女帝。
现下的她,会怕,会恐惧,她的冷静睿智还没有在岁月的磨砺下变得更加强大。
现下的她,只是一个孤立无援,日日寝食难安,身家性命悬于陛下一念之间的海妃娘娘。
江玥是重生而来的,前世所有的磨砺苦难都化作了她的冷静和沉静,现在的她,跟前世的女帝二人心思计谋上尚可一较,但是跟现在的海长心,还是有一定差距。
江玥松开了海长心的手,站直了身,退开了一步,现下,拉开一点距离,会让海长心心安一些,也有利于她们继续交谈下去。
江玥深谱与人交往之道,在合适的时候就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会更适合进行深一步的谈话。
果不其然,江玥退了一步做出了恭敬的模样后,海长心的表情也和缓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的剑拔弩张,紧张兮兮。
良久。
海长心开口,“骠骑大将军嫡女,自然是对陛下无比尽忠,也是陛下难得能全心信任的,所以,是,陛下派你来了结我的性命的吗?”她抬起眼看着江玥,眼中浓浓的冷意。
“不是。”江玥果决开口。
“那是皇后娘娘?夜宴之日,陛下出言明显就是对你有意,皇后娘娘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