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和聚楼内熙熙攘攘,饮酒食饭之人络绎不绝,店小二一坛一坛的空酒缸搬出去垒在侧墙边。酒旗被风撩动的上下摆动,投影在黑亮的整齐的酒缸墙下,就像伶人的舞,摇曳生姿。
突然,侧墙边传来了酒缸砸碎的声音。夹杂着吵杂声、哭闹声引得好些人围观起来,先时只有两三人,逐渐围者愈甚。
二楼左厅内,灰衣道人主仆三人食毕,叫了一壶新茶正待细品。
“老爷,好像是酒缸被打碎了。”中年男子在窗边张望片刻回道。酒缸墙正好在他们窗下,从上望去,倒也尽收眼底。
原来,楼下一辆马车的马匹不知因为何事突然惊到,发作起来,撞倒了底座的酒缸。这酒缸本就是一层摞一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下面的酒缸碎了,这摞在上端的一个接一个,哗啦啦塌了半边。
店小二一看不得了,牵着坏事的马匹,大喊起来。“掌柜的,掌柜的快出来!”
主事的刘掌柜也拦着那马主人,索要酒缸损坏的银钱。
马主人是个驼背老人家带个小孙子,今日因为买酒歇在和聚楼外半盏茶功夫,一出来就发生此事也懊恼不已。不知道是不是银两不够,同小孙儿磨叽了半天,硬说刘掌柜虚报酒缸数量,讹他祖孙的的血汗钱。
“怎么可能?你老儿别撞坏了酒缸不认账,这么些客官都瞧见了就是你这马儿撞坏的。”店小二怒道。
那驼背老人的孙子留个顶头小辫,本来红扑扑的小脸上因为害怕就隐约有些泪痕,此刻被店小二一吼立刻转身躲到了老人的后面。
老人也着急了,直接抱着孙子也大喊起来“天杀的和聚楼,看我们祖孙俩好欺负,我们要是没有银子,就把我们卖身为奴抵给你们吧……”一哭一闹,惹得心软的妇人带头跟着说刘掌柜他们欺负老小。
刘掌柜也很气愤,恨不得把账本摊开来把众人去看“我家的酒出入都是有定数的,记在账上怎会多讹你。”
“如今缸也碎了,混杂在一起,你在本子上多画几笔,还不是你信口就可以胡编的。”驼背老儿驳他。
众人有的点头,也有的喊掌柜拿账本来对。
此时,酒楼里走出来两个文士,一个头上扎着包巾,身着墨色长衫,另一个头戴软脚幞头,身穿藏青色圆领袍衫。其中墨色长衫的说道“老翁,是否银钱不够?”
众人知晓这是文人善心,想要帮这祖孙出钱,免于争吵。
谁想这驼背老儿竟是个有骨气,“本是我家错,我合该赔偿,但是确是这掌柜数目不对,硬要讹我,岂能容忍。”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碎银子“我们祖孙虽然穷,但是不是无理蛮缠之人,他只要数目对,我倾囊赔付,只是这马车是主家所有,再多我们也只能卖身劳役,以期偿还。”
话说得不卑不亢,反显得文人与刘掌柜合伙欺负他们钱少,直指他故意耍泼一般。
刘掌柜站不住了“你这老人家真是胡搅蛮缠,凭甚觉得我数目不对。”
“我家孙儿说的数字与你不符”老人说。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你家孙儿多大,如何能识得这酒缸数目,且已经碎成瓦片了。”
老人并不以为然,俯身又听那孙儿低语,回道“刚才,老儿进去买酒之时,孙儿恰巧在门外玩耍,本来也是怎么数也数不清,有一位小爷恰巧路过,告诉他是一百二十九只,现在还余六十五只,我老儿虽然识不得数,也知道不可能还有刘掌柜讲的一百零四只之数吧。”
众人哗然,原来人家之前就过过数了,这六十五只加上一百零四只多出了四十只缸钱,奈何人家老翁要说这掌柜欺负他们。
“是啊,这数字差得也太多了吧!”众人起哄问道。
那墨衫文士也问道“账册核对过了?”
刘掌柜听了怒目瞪着回道“怎会不核对就乱说,我们和聚楼也是老店了,每日客满盈门,要是都这样欺客黑主的,也不会有这么些旧客来捧场,况且我们凡是外卖的酒直接出库的是登记在库房的。”
此时,店小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旁边拽拽掌柜的衣袖,小声道“掌柜的,小的记得,白巡官家小爷和王员外家小爷有两回在楼里斗酒倒是现搬走了三、四十坛……”
刘掌柜的一听,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即刻撒手跑回柜台上翻看账册,果然那两日在店里现搬走的统共四十坛酒,酒缸也是算在酒钱里一起抬走的。
真的是多算整整四十只酒缸!
一张闹剧就此落幕,刘掌柜的不仅向驼背祖孙俩道歉,还自罚银两,老人家买的酒钱也返还不收。
老人家本来也只是因为银钱不够,想用孙儿说得那缸的数字试一试,谁知竟然真的对了,当下是喜极而泣。
不过说回来,那刘掌柜也算是有些良心,老人家总归打碎了人家几十只酒缸过意不去,还是丢下了一些碎银子。刘掌柜不肯收,最后两下都和解不提。
最后,刘掌柜嘱咐店小二,也要像那数缸的小爷一样,平时没事就留心慢慢把缸数数出来核对“指不定就是我们门口哪个闲的没事的。”
两个文士笑笑也准备离去,那老人家的留头孙儿突然反驳刘掌柜“那小哥哥才不是你们门口闲的没事的,他也是在你们家吃饭的客人,且只看了两眼就知道数目了,还教我数的办法”
墨色长衫听了来了兴趣又问“当真只看了两眼?”
藏青色袍衫的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