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簇背着花间酒最后奔上了塔顶,可怖诡异的安静令他不由毛骨悚然,他试想过无数种危险的情形画面,唯独这一种是他从未想过的。
烛九阴就……那么轻易的死了?
叱咤九天的水桶身躯软趴趴的躺在地上,蛇头本利器破成了两截,浊白和鲜红混成了一堆,浮沉着它那只浊黄的眼珠,白眼朝天。
他吃惊地看向搂着姜檀心,缓缓从废墟残桓间站了起来。
他背脊依旧抵着玉块,可眼神是冰潭似得阴冷,方才对付烛九阴时的决绝杀意,一点点堙没于湍急的暗流之下,须臾间,他的眼中泛起了另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猜忌。
顺着戚无邪的视线望去,太簇愈加吃惊了,这是叶空么?!
他的周身泛起铁青之色,手臂肌肉紧绷不退,青筋像蚯蚓一般爬满周身,他耷拉着脑袋,痛苦得抵着胃部,整个人像只虾米一般弓了起来,跌撞着扑到了一边,着了魔似得将脑门重重磕上了墙壁。
这等自残,太簇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他匆匆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想制止他疯魔般的动作——
可一抱上,他就后悔莫及!
叶空头疼欲裂,腹胃绞痛,整人的骨头像是拆了重铸一般,生不如死,早已经神智渐失,不辨敌我。
所以,当有人抱上了他的腰,他根部不做他想,只是咬牙切齿地掰上那人的手骨,反向一折,像丢破布一般轻易的丢了出去。
太簇大惊,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个人的力道!
直到后脊背重重砸上墙,他才终于醒过闷儿来:他意识到出事了,叶空居然把无竭给吃了!
嘴角溢出鲜血,太簇有些狼狈的爬起身,单手扶着墙壁,他喘了口粗去,本想继续上前问问叶空是否理智尚存,可心有余悸,他确实畏惧这个人此刻难测的力量,所以并不敢贸然上前。
畏葸之际,他将目光投向了戚无邪,像是请他拿个主意。
凤眸微睇,半阖眼眸,敛去警惕的寒光,沉沦为一种令人窒息的黑,戚无邪看了良久方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们帮不了他,全靠他自己……”
“什么意思?”
姜檀心目不转瞬盯着叶空痛苦的背影,心中纠结难耐,花间酒生死一线她已是自责万分,如今叶空若因此遭遇不测,叫她如何问己责罪?
戚无邪不答,只是不着痕迹地抬手,把姜檀心挡在了后头。
无竭终究只是一个传说,谁也不知吃了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叶空方才一击必杀烛九阴真是“无竭”起到了作用,那么今后呢?他又算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一具令人闻风丧胆,没有理智主观的行尸走肉?
可能性太多,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所以戚无邪唯有暂且耐下心来,给叶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叶空熬不过去,那么他一定会在他成魔之前除掉他,绝不放他出塔!
那边蛰伏杀机静待观察,这里撕心裂肺,痛苦煎熬。
叶空开始不停的呕血,从血痰到满口的鲜血,从殷红到后来的乌黑,他搜肠刮肚,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全吐出来似得。
凡胎锤炼,铁骨精磨,涅槃重生必历劫难。
挺过去了便是他操纵“无竭”,熬不过去,他就成了无上力量的附属品,为它痴为它狂,彻底丧失理智,只剩一张无用的皮囊。
叶空自己心里明白,生死存亡皆是一念,念破则神灭,这种魂飞魄散,叫嚣着挣脱题外的感觉尤为强烈。
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湿哒哒黏在一起,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左手按着右手的手骨,感受着骨节的寸寸膨胀后又骤然紧缩,将呼之欲出的能量,填充、挤压、凝缩……周而复始,循环因果,不将他狠狠折磨死,誓死不罢休!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地底,震的玉石塔碎屑纷落……
捂起耳朵,姜檀心不由自出的别开了眼,等她再挪回视线时,不由呆立在原地——
青丝如雪,背脊孤凉,束发绑绳已径自散去,张扬的白发如幽冥烈火,寂寂焚烧一切凡胎肉骨。
终于,他托生了一具新的生命,哪怕短暂如烟火,也要绽放出最霸道的岁月年华。
衣衫尽数开裂,敞开了宽阔的胸膛,肌肉以最细致的比例安放,凝聚着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力量。
人的极限在哪里?
无穷无尽,藏根藏源,不触则已,一触通达。
“无竭”的奥秘便在此处,它不是神丹妙药,天赐机能,而是一种将本身蕴藏的无穷潜力挖掘至深的东西。
它不受天力,只由心生,若你相信这便是你自己,则天堑变通途,成为了自己的主宰,不受神力的所累。
气息绵长苍劲,叶空双孔泛着霍色光芒,白发张扬,整个人像扎在地底生根一般,遒劲似苍松。
“叶……叶空?”
姜檀心试探着问了一句,待从他眼底看到一抹熟悉的光芒时,她心中提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了,紧绷的身体有些脱力,长时间疲于奔命,高度紧张的身体已经透支,她只觉腿肚子一阵阵地打颤,下一秒便要滑脱坐地。
叶空见状不自觉上前一步,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
他余光扫向一边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的太簇,接下来,是早已奄奄一息靠在墙角,却不忘朝他投以虚弱媚笑的花间酒,再后来,是满目不可思议,略显狼狈的黑衣陵轲……
最后……他对上了戚无邪的目光。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