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捐纳,就是花钱买官。
除了现任官员可以通过捐纳升迁议叙,士农工商皆可通过捐纳迈入仕途。
但比起科举正道出身的官员,捐纳之途只用于少量的贡生、监生的虚名头衔,并没有泛滥,它受到朝廷的严格控制,一般只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并没有太大的实缺权力,可即便是这样,这捐纳的魅力对于商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士农工商,商人至末,与三教九流、奴役娼妇一列受人歧视轻蔑。商人平日里做起生意来,若没个虚衔官帽挣个脸面,简直要卑微到尘泥里边,即便是金银再多,也逃不出人口里“臭奸商”的恶名。
此番江南夏粮断运,京畿缺粮,最要命的是户部亏空的大案又在此事被人掀了出来,真是内外夹攻,好不烦心。
为了度过此次危机,内阁首辅马嵩上奏天听,想了一招“以粮捐纳”的法子来募集粮食。因是临时救济,所以批下了不少从前不可能捐纳到的实缺官职,以此吸引了一大批商人携粮来京捐纳。
这事儿由户部负责,皇榜告示各省州府县,将原先捐纳所需交上的银子,以米市的价格折算成几斤几石的粮食。
米商可以从外地运粮进京,也可自行民间筹粮,反正只要交足了粮食,户部便开出捐纳执照,再入吏部铨羊补,开缺实放。
这是马嵩上承天子,下顺民心的一招妙棋,旨在苍生,没啥好驳的,可坏就坏在他心思匪浅,另有谋划。
自从姜檀心指使京畿道御史刘慎上奏东宫借银一案发生之后,马嵩就在四处为太子奔走谋划,想办法筹集那一大批的欠银,弥补户部亏空大洞。
而这招“以粮捐纳”也是名目由头之一,起先户部收的确实是粮食,可慢慢的,粮食变成了银子,有些缺位更是连番叫价,抢的头破血流,例如江南道府的县令、两淮盐道衙门这些放屁都油裤裆的缺。
太子的补足银有了,马嵩可以先补进了户部账目之中,只等过了拓跋烈的那一关,这笔不知来处的银子,他照样可以私吞入囊,到时候,连太子也没有底气染指半分,不仅如此,他说不定还得恭恭敬敬向马嵩道一声“谢谢”。
这些就是姜檀心当初精细布局之后,引出的大蛇。
拓跋烈春狩多日,马嵩在京绝不闲着,自然也叫东厂的人盯了个密不透风,现在龙驾回京,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姜檀心疑惑未解,一阵机拓转动之声已然响起,声隐雷隆隆,渗透在砖墙之后,霎时包围了整间石室牢房!
米商惊恐万分,从草垛上霍然站起,都不敢靠近墙壁,他们仰着头四处寻望,生怕哪个角落飞出一些箭矢刀片,将他们活生生剐成了肉片。
只听“咔嗒”一声,正北面的墙壁从中间两分,一点一点沉到了地底之下,露出了墙后隐藏的一间石室。
石室灯火通明,人油灯燃着幽冥之光,跳跃在人头骨盖上,阴森寒迫之气从地面吹来,犹如地狱饿鬼在地上挪爬,一手握住了活人的脚踝,连皮带骨的寒意攀上肌肤,掀起铺天盖地的寒颤胆怯。
炼狱,不负其名。
房间宽敞的甬道,十二暗卫悉数到场,他们面上带有黄金面具,只露出坚毅的下巴和薄情的嘴唇。
房间两侧并没有放置刑具,只有一袋袋米粮,还有一辆捣槌粟米的石臼车。
细细一扫,在角落处还缩着一个人,他小厮小贩的装扮,面前搁放着一个屉笼担子,似乎是大街摊贩mǎi_chūn米饼的。
他的担子上插着几支木棍,上头是好几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儿——街头的小生意人都喜欢学这样的手艺,好吸引孩童玩耍,以此招揽生意。
向前望去,东厂正主戚无邪,此时正卧躺在一座海南老檀八角罗汉床上,床云头卧龙雕绘,金粉走边,紫貂绒坐褥为垫,奢靡万分,堪比天子仪制。
他单手支着头,屈膝侧卧,血红蟒袍下摆下垂,盖住了琉璃制得踏脚玉案,远远望去一色惬怀舒适,阎王睡卧之姿。
手腕上是松垮的紫檀佛珠,他两指间捏着一只五彩面人儿,颇有意味的来回拿捏把玩,眼眸不抬,他心不在焉道:“各位老板多日不见,怎么瘦了那么些?可是东厂照顾不周,把你们饿着了?”
姜檀心躲在人间最后,她白了一张脸,心说:冤家路窄,好死不死怎么又碰上了?
她身边几个商人素来胆小,东厂恶名如雷贯耳,未见戚无邪时已是胆战心惊,此番见了那般架势,又听人间阎王这样“嘘寒问暖”,更是各个如秋风落叶,怕得浑身扑簌簌的颤抖。
强忍着腿肚子的打颤儿,几个人面面相觑,统一推了黄会长出来。
黄会长心中暗骂一声,无奈之下,也只得一步一挪的向戚无邪跟前走去,谁料他也实在是个怂包软蛋,自个儿左脚绊右脚,哎哟一声扑倒在地,后头的以为戚无邪对他下了手,那是怕的要死啊,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哭天抢地直唤爹娘,一时间鼻涕眼泪横飞,嚎啕之声如丧考妣。
不少暗卫冷汗流下,心中暗道:主上英明,对于这样的商人,实在不需要动用刑具。
跟着抱头蹲在最后,姜檀心忍着笑意,也扯开嗓子嗷嗷哭叫了两声,但态度就比较敷衍扭捏了。
“督公饶命啊,草民都是奉法良民,有道米商啊,草民从未谋财害命,打家劫舍,还望督公明察啊!”
“各位老板哭什么?本座不过请各位来吃一顿饭,